无数带着恶意的、鄙夷的、嫌弃的目光聚焦她身上,苏之湘咽下喉头浓浓的血腥味,面上依然带着笑,哪怕她的骄傲已经支离破碎,她也绝不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伤口。
“湘姐姐,对不起哦,我不该说起苏伯伯,害你丢脸。”
“闭嘴。”苏之湘大声喝道。
陈又娉心头一喜,苏之湘你终于忍不住了?
“湘姐姐你生气了?可是苏伯伯是真的做了坏事才被抓的啊。”
“陈又娉,我早见过你真正的嘴脸了,别在我面前装傻卖乖,我看了恶心。”苏选宁的死是苏之湘心头最深的伤疤,连想一想,都痛彻心扉。
陈又娉大怒,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直沉默的戚廷朝,拉回了理智,眼珠转了转,敛去怒火,换上受了委屈的样子:“廷朝,湘姐姐可能误会我了,我不是她想的那样,你快帮我解释一下。”
在陈又娉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戚廷朝的眼神便全部罩在苏之湘身上,自当日他鬼使神差的赶去那片老旧小区和她遽然相逢后,他再没见过她,今天这个场合,他是真的没想到能见到她,这次再见,她和上次大大不同了。
上次的她满面烟尘,这次她锦衣华服,上次她狼狈逃窜,这次却倔强坚韧,这样子的苏之湘是陌生的,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她看他的眼神太过漠然平静,他很不喜欢,无论是爱还是恨,苏之湘最浓烈最刻骨的感情只能给她。
如此,戚廷朝低沉的嗓音想起:“又娉,你要明白,总有些人不知好歹,分不出黑白好坏的,犯不着为她生气。”
陈又娉柔柔的应了一声,顺服的被他圈在怀里,姿态娇弱极了。
看着戚廷朝将陈又娉护在身后,苏之湘几乎冷笑出声,是谁在欺负人,谁被人欺负,原来黑白是这么被颠倒的。
“过分了。”池老本不愿管这种事情,却见他们越来越过分,将一个孤零零的女孩欺负成这样,他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
“我觉得那丫头手里的玉雕美人不错,你去让她捧过来,我仔细看看。”池老吩咐道。
池老这是有意为苏之湘解围,早已急出了一身汗的吴大律师,长长吐了口气,刚刚他都后悔死了,早知道苏之湘的身份如此敏感,他宁愿让之前准备的礼仪瘸着腿上台,没了面子也比丢了里子强,现在一听池老吩咐,几乎弹跳起来,疾步冲到苏之湘面前,恨不得将她拉到池老面前。
“这雕工真是难得,飘逸又灵动,瞧瞧,衣袖、飘带是不是有种迎风起舞的动势?竟像得了画圣吴道子吴带当风的神韵。”池老很是喜欢这尊玉美人,不吝赞扬。
“池老先生真是慧眼如神,这尊玉雕美人,就是照着吴画圣的飞天壁画而雕。”吴大律师笑着大大捧了一下池老,又说道:“这尊玉美人,不止雕工精妙绝伦,用的玉更是极品的羊脂玉,大家都知道,和田那边的籽料好些年前都没了,为了雕琢这尊玉美人,我几乎寻遍了收藏老料的藏家圈子,才终于从一位藏家手里寻到这块最大最合适的老玉料。”
池老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一直关注着池老的陈又娉垂了眼睫,凝视着白皙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池老刚刚只夸了雕工,只字不言玉本身的质地,在那人夸口之后,更只是微笑,她又对腕上的玉镯极为自负,认定它们才是废了一整块极品羊脂玉料才选出的精品,苏之湘手上托着的东西根本没法和她的玉镯相比。
“池爷爷笑而不语,莫非是在考校我们?”陈又娉嘴巴很甜,娇俏一笑,很自然的称呼b市德高望重的池老为爷爷。
毫不在乎众人各异的眼光,陈又娉款款走到池老身旁,如小女儿对长辈撒娇似的举起手腕,露出她的羊脂玉镯,天真的问道:“池爷爷觉得我的羊脂玉镯怎么样?玉质是不是比那个玉美人还要好?”
苏之湘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玉镯呵呵,对着听到她的嘲笑声望过来的戚廷朝,她无声的做个口型:“小丑!丢人!”
戚廷朝怔了怔,一直沉暗的眸色突然亮了亮,这样狡黠灵动的她,真的是久违了。
真是见鬼了,戚廷朝竟然冲她笑,苏之湘心头一悸,闪过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先于大脑紧急进入战备状态。深吸一口气,苏之湘定睛仔细的看了看,没错,他真的在冲她笑,长长的眉尾飞扬,眼角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这不是冷笑、嘲笑、耻笑,竟是她几乎忘掉了的愉悦的笑。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笑?他要对她使什么手段?苏之湘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苏小姐”有人在叫她,声音逐渐加大:“苏小姐!”
苏之湘回神,抱歉的冲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吴大律师笑了笑:“吴律师,怎么了?”
吴大律师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凑近小声的说:“这当口你还敢走神,池老冲你摆了两次手,你都没看到吗?还像根木头似的愣在这儿!”
苏之湘几乎能听到这位大律师的磨牙声了,又听他继续嘱咐:“这个赏鉴会的重要性,南瑛都告诉你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惹下的那个姓陈的死丫头,今天是处处和咱们过不去,瞧着池老很是欣赏咱们的玉雕美人,她偏又显摆她的玉镯,这是摆明了要压我们的风头。我瞧着池老对你的印象不错,待会儿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咱们的风头夺回来!”
苏之湘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她这么痛快,吴大律师反而愣在了原地。
“老爷子,您找我?”
池老笑着点头,温和的开口:“我瞧着你在台上展示的时候,举止之间很是符合藏玉界的规矩,难得丫头你年纪不大,一举一动有板有眼,连这些老规矩都懂。”
苏之湘礼貌的回答:“我很喜欢玉,小时候跟着一位长辈学过一些养护玉的法子,今天班门弄斧,得了您老的夸赞,我心里又欢喜又不安。”
池老哈哈笑出声,这丫头真是坦率,他更喜欢她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是神奇,有时候不过见了一面,可是对了脾气,就喜欢上了,有时候天天见面,可是气味不投,还是不喜欢,所谓倾盖如故,白首如新。
既然这丫头得了他青眼,他今天就给她一个出气的机会:“苏丫头,你瞧瞧这位你叫什么名字,算了,不用说了,我没兴趣听,你瞧瞧她的羊脂玉镯如何?”
池老话里的怠慢,众人都听得分明,陈又娉涨红了脸颊,恨恨的盯着苏之湘,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连那么大年纪的老头子都勾引,她倒要看看她怎么说?都是极品羊脂玉,一个珍而重之的雕成玉美人,一个只取精华就琢了一对镯子,他们的大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她的却随意的戴在手腕上,孰高孰低,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等着湘姐姐的高论。”陈又娉扬着修长的脖颈,摆足了高姿态。
苏之湘怜悯的看着她,粉唇轻启:“陈小姐这对玉镯,平时戴戴就好,只不要再说极品羊脂玉了,让人听了笑话。”
陈又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尖利的反问:“苏之湘你胡说什么?”
“陈小姐听不懂,那我换种通俗易懂的说法,我说你的镯子不是羊脂玉的,是假的,懂了?”苏之湘缓缓的说道。
陈又娉眼中全是迷茫,不敢相信苏之湘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口雌黄:“当众撒谎,你疯了。”
苏之湘淡淡的笑了,环视周围一圈震惊的观众,解释道:“极品羊脂玉的稀有珍贵,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羊脂玉太美了,大家都喜欢,求大于供,僧多粥少,羊脂玉的价格就越来越高,如此一来,造假的就多了。”看着众人纷纷颔首,她接着说:“比如陈小姐,或许就是被人骗了,这对玉镯乍一看还是晶莹剔透很像羊脂玉的,但是仔细看看,不难发现,这对镯子白而不润,糙而无神,全没有羊脂玉白、透、细、润的特点,即使很白,也是死白,显然,这是俄罗斯玉假冒的,不是真正的羊脂玉,更不是陈小姐宣称的极品羊脂玉。”
“不可能。”陈又娉身子颤抖,四面八方扫射过来的眼神,都是嘲笑的,鄙夷的,自从她爸爸坐上苏选宁的那个位置,她习惯了大小姐的举高临下,再没人敢这么看她:“苏之湘你说谎,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的玉镯是假的?”
“廷朝,她恨我,她在报复我。戚氏旗下的荣宝轩是b市最大的珠宝店,我的镯子你都见了无数次了,如果是假的,你怎么会不告诉我?”陈又娉拉着戚廷朝的衣袖告状兼控诉。
众人这才想起,戚氏两年前吞并了百年珠宝老店荣宝轩,眼前的戚大总裁见惯无数美玉宝石,他的未婚妻会戴着假镯子?而这位信誓旦旦说镯子是假的的苏小姐,还是被抛弃的可怜前妻,如此一想,众人的目光便意味深长起来。
“求我”戚廷朝揽着被污蔑的可怜的未婚妻,像苏之湘之前那样,紧盯着她做出了一个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