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廷朝弯腰捡起文件夹里掉出的照片,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这张薄薄的照片,指尖泛出微微的白。
这张照片是偷拍的,她们没有看镜头,背景是杂乱的露天市场,苏之湘蹲在水果摊前,举起一颗红艳艳的苹果,像是在说着什么。
倚着她的小女孩,抿着嘴唇,认真的看着她手里的苹果,小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
戚廷朝看着看着嘴角翘了起来,泛凉的指尖轻轻摩挲,头发还是那么乌黑,嘴唇还是那么红润,只是,身上的衣服不再是昔日昂贵的华服,而是毫无质感的地摊货。
“b市丰南区丰桥街13号。”这是她们现在的住处。
这地址很熟悉,戚廷朝想起来了,这块地方,是他的公司去年拍下的地块。因为拆迁费没有谈妥,暂时搁置了。他拧眉,丰桥街以丰桥厂得名,那是个大型的国有工厂。上世纪八十年前,风光无限。后来,随着国企倒闭,职工下岗,那里荒凉了下去,逐渐沦落成b市最穷最落后的地方。
那里的房子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造的,戚廷朝还记得亲自考察时,看到的一栋房子,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沧桑,破败倾颓,那些房子都成了名符其实的危房。
现在,苏之湘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她过得果然不好。
苏选宁的女儿过得不好,他应该感到开心的。戚廷朝捂着心口,难受的想。
可是,为什么他不仅一点都不开心,心里还刺刺的疼呢。
苏之湘,这个名字仿佛生了魔力,化成了一根刺,长在了他心口的血肉上,默默念着,都一抽一抽的疼得他直不起腰。
这一夜戚廷朝没有回老宅,也没有回那个家,他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夜。
华灯初上,戚廷朝站在二十六层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霓虹闪烁,万家灯火。白日里的万丈雄心,开了一个名叫孤寂的洞。
苏之湘早早起床,煎蛋热奶,将面包烤的金黄喷香,搭好了母女两人的衣服。
专门订好的闹铃一响,暖暖准时起床,自己洗了脸,刷了牙,乖乖的坐在了饭桌上。
“妈妈,早。姨姨,早。”
“暖暖宝贝,早。”南瑛活动着筋骨,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吃过饭,苏之湘将暖暖送到幼儿园。
回来时,南瑛收拾了饭桌,坐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十足十谈话的姿势。
“还没有上班?”
“我今天调休,不用上班。”
“哦,瑛子,我和清韵画廊约好了,一会儿要去面试的。”
“我知道,你们约的时间是十点半,还有三个小时,不急。”南瑛记忆力一向好。
“瑛子”
“顾瀚找过我了,我看他诚意很足,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他了,我觉得他还不错,可以给个机会。”
“”苏之湘苦笑一下,无言以对。
清韵画廊的面试很成功,目标达成了第一步,苏之湘心情很好,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大袋的水果,还拐进了一家蛋糕店,为暖暖选了一块她最喜欢的杏仁巧克力蛋糕。
住的地方道路太狭窄,经常堵车,计程车都不愿意开到里面,苏之湘不得不提前下车,幸好这个城市便民设施做的很好,旁边停着一排的绿色自行车,苏之湘取了一辆。手上拎着的东西,将单车前框和后座上,堆得满满的,苏之湘瞪着单车,小心的骑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灵活的避让熙熙攘攘的人群。
“麻烦让一让,小心。”人太多了,苏之湘提醒挡在车前的人。
可是,前面的人越聚越多,苏之湘听到有人高声喊叫:“科利地产的人来了。”
苏之湘顺着人群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风暴的中心,静静的停着一辆黑色宾利,低调奢华。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围在他周围的人都是短裤背心,而他在却一身笔挺西装,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男子突然抬头,冷冽的目光定在了苏之湘身上。
苏之湘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看过去,为什么要让这噩梦的主角出现在她活生生的生活里。
单车失去平衡,苏之湘一头栽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她狼狈的倒在这片狼藉之中。
她这一摔,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膝盖钻心的疼,苏之湘一瘸一瘸的走了两步,还能起身,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否则暖暖又要紧张了。
将沾染了尘土的水果一一捡起,苏之湘可惜的看着混了泥土的蛋糕,无奈的牵了牵嘴角,明天再给暖暖买新的。
“苏之湘。”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戚廷朝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真是狼狈啊。苏之湘垂眸,散落的秀发遮住了她半边面孔。从云端跌落尘埃,都是拜戚廷朝所赐。
最痛苦的时候,苏之湘想过和戚廷朝见面的场景,她希望自己光鲜亮丽,撑起她的破碎的自尊。可惜,幻想越丰满,现实越骨感。
她一身狼狈,满面烟尘,而他从容不迫,清华矜贵,他们一在地一在天,判若云泥。
苏之湘咬着嘴唇,身子颤抖,死死握着车把,看够了她的笑话,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回头,苏之湘跨上车,踏着脚踏,踩着单车,狼狈而逃。
身后没有人追来。
第一次,苏之湘感激起了这些狭窄逼仄连辆车都开不进的小巷了。
“我回来了。”
南瑛捧着法条书,打量了她一眼:“被狗咬了,脸色这么晦气。”
苏之湘垮下肩膀,被她逗笑了:“是啊,好可怕的,会吃人的。”
她故作轻快的语调,让南瑛皱了眉:“怎么了?”
苏之湘摇了摇头,眼睛涩涩的,磨破了大片皮肤的手心,一跳一跳的疼:“瑛子,我洗下澡,接暖暖的任务交给你啦。”
花洒里的热水哗啦啦的冲在身上,苏之湘抱着胸,蹲在地上,让腾腾的水蒸气,蒸干眼睛里多余的水分。
“真是够了,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咬回去吗?苏之湘你不要矫情了,哭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