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素眸光淡淡掠过，仅仅只是微抬了一下下巴，瞬间就变回她原来的样子。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公子不必多礼。”
我想道素其实是不怎么会说话的，想学着我把话说圆润了却总是拿捏不到精华。但好在她已经或者正在清醒，也是一件可以让我放心的事。这一顿饭下来，顾城和道素都不怎么说话，只有我和青面几杯酒下肚，连祝斋曾经被偷了一大包红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顾年便笑“这倒真是一件趣事，祝先生的祝斋想必是个极好的地方，顾某若是有幸能去瞧一趟，也好。”
话语里明显有落寞的味道，他微微看了一眼顾城，而顾城似不为所动，偏偏青面很没心眼，照着他的腿猛看。我暗下咬了咬牙关，差点没把眼前的一桌子菜都甩到他脸上。这恶鬼怎么就不能通情达理一些。
“南召到我东聊也不算远啊。”
青面如是说着。按路程算计确实是不远，马车加急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顾年不在意的扬起眉毛，到了饭后顾城和道素双双玩失踪。我便与顾年一起在偏院的厢房里下棋。三局两胜，下了半天我们只能是平手。我想是冬日的晌午总是困倦和疲乏的，像是东聊深巷的老人，听一首曲子闻着丝竹声起就可偷偷点着头打起呼噜。他就那样无意的闭着眼睛睡去，一动不动的，如同死了一般。我细细看着他的脸，想来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越发对颜相玉念念不忘，他到底和颜相玉是有些相像的，便让我依着他的眉目跟颜相玉做比较。玉石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一半，可我还是一如平常那样独自倒独自喝装了一肚子的心事觉得舌尖尽是苦涩和沧桑。
外界风雪既停，阳光静好。
事实上，道素和青面又或者是霓云裳都不知道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颜相玉。他实际陪伴我的时间太短，又对我有所隐瞒也从未对我说过半句关于风花雪月的话。他就只是那么碰巧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么碰巧的跟我经历了一些事，那么碰巧的成了我心尖上的人而已。我不能说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怨言，诚然我那伟大的师傅徐青之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他的话不全对。他叫我不要对任何一个人上了心，如我这般状况那个人总要先走的，若对他死心塌地那么漫长的岁月要如何过。我倒是觉得人这一生总要奋不顾身的爱上一回才好，像是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再像杜艳柔和方南雨，至于我自己漫长的岁月因为有了那个死鬼颜相玉才不显得那么麻木。我总笑世人无法看穿，执念太深，可却忘记自己也是凡尘中人，于是也免不了对某件事某个看不过去也渡不过去。
这样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天原来也都暗了。管家前来敲门扶着款烛台站在门口喊“大公子，大公子。”
隔着薄如蝉翼的窗纸，那抹烛火迎风跳跃，岌岌可危。
顾年才悠悠醒来，他也许没有想到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做突然就睡着的失礼的事情，抱歉一笑，然后才让管家进来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管家倒也是礼数周到喊了我一声“祝先生。”
才说“将军他……”
仅是这三个字顾年就明白了，他疲惫至极的挥手让管家退下，却是没有要过去看看的意思。他既不急我也就不急了。但也不知道是我眼睛的缘故，还是屋里太暗了，我总觉得这个时候的顾年跟顾不见有那么一丝相似，眼底同样有化不开的深深哀愁。
然而来了这么几日，我也算是看出一些顾国公府的端倪来。这府里的下人太多，可顾姓的主人却只有顾年和顾城两个而已。甚至于顾城对于他这个大哥似乎不像平常兄弟那般，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整个南召的山水，多的是疏离。当然别人家的家事我自然管不到，若不是道素的英勇行为说不定连顾国公府这地方的存在都不知道。沉默了很久，他也喝起已经冷掉的茶，喝着喝着就跟我说“不怕祝先生笑话，我与家弟两个感情其实一直都不好，哦，应该说自十八岁以来就不好了。”
到往后几百几千的不眠夜里，我总会想起这个男子说起他的故事时的情景。世间人不是佛，皆有故事可我从来没有见与他那样，说着自己的故事像是在唱一首歌，硬是唱进我的骨骼里。
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