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状元》 第十一章 闭月羞花

    十余日过去了，顾连城站在一处城楼上，看着忙活不已的王世爻。乐>文小说し

    对王世爻来说，其实什么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自己致力于他所醉心的建筑上。

    他望着眼前繁忙的工匠，无论是布局，材质，着力点，采光，居住还是交通。

    他们都是世家，没有人知道王家致力于建筑的研究有多久。在他很小的记忆里，王家就以祖皇帝赐给他们的御碑而自豪。

    他们世世代代，口口相传，继承这份家业。

    为的就是先祖与先王的荣光，可是大明朝在盛荣百年之后，却越来越昏聩，官场私斗眼中，各怀鬼胎。

    一些忠言逆耳的有识之士纷纷被贬谪。及至后来捕风捉影的文字狱，让真正的正直之士离开了朝廷。

    王家世代引以为傲的本事和荣耀，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但是王世爻不甘心，他原以为自己这份微不足道的不甘，就如同他微不足道的命运。

    会逐渐被消磨，然后死在某个荒野。

    直到，他听见面前的真辽王亲口问他“你可愿在真辽的工部任职”

    那一刻，他的眼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那个受恩与大明的王家已经死了。

    但王家的风骨还在，他先是指点一些兵勇，修筑了两条甬路。就解决了京城的排水问题。顾连城眼中一亮，干脆一甩手，让他负责修建偏殿。

    如果他还能胜任，就会让他负责到全国去修缮水渠。

    顾连城望着眼前的忙碌的人影，和他手底下一样意志高昂。眼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却穿着红色的衣服。

    他下意识凝了一下眉，她穿过蓝紫色的官服，穿过私访时的素裙，但她从没穿过红色的衣裙。

    那自己脑海中的形象又是从何得来

    他微微皱了眉思索，却听见端合太后到来的消息。

    太后身旁跟着苏莲雪，她如今也过了及笄的年纪。原本懵懂的少女，依然初具风情。

    而最为关键的，还是她对于顾连璧的心思。

    最初的时候，她是拿顾连城当自己的长兄的。是以得知自己被选为王后之后，不喜束缚、玩心仍重的她还曾有过抵触。

    可是她当时虽然拒绝了，却仿佛推开了情感的萌芽。

    朦胧之中，那份男女之情不知何时开始生长在她心底。

    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顾连城，他的温和，他的儒雅，他的睿智，渐渐的，她的脸颊开始发红。

    她就算未谙世事，可是却不是白痴。

    她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可是同样的，冰雪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顾连城，看向穆云歌时的眼光。

    仿佛，淡淡的，却确实镀了一层光芒。

    即使自己是顾连城从小最亲密的玩伴之一，见过他各种各样的神色。却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柔软。

    当她意识到穆云歌也似乎对顾连城有着不一样的态度的时候。

    她也曾挣扎过犹豫过，当时还是决定掩藏自己的心事。

    直到后来，事情仿佛有了转机。虽然她也很遗憾允王和穆云歌殉国难的事。但是得知传回王宫的手谕里，册封她为王后。

    她原本因为替友人悲恸而苍白的脸色上，终究还是闪烁着希望之光。得偿所愿而欣喜，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可是后来，顾连城和顾连璧相继回来，向整个真辽宣告了真象和尉迟的诡计。顾连璧和穆云歌都还活着，而且那份手谕是假的。

    也因为如此，顾连城说到后位空悬的时候，苏莲雪并不惊讶，虽然她的心中还是有一丝自己也压抑不住的失落。

    端合太后挑了眉，她不是没有从林丞相那里得到风声。

    虽然她并不是一个严厉的母后，但她确实一个称职的太后。如果这个后位是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空悬，那么她是不可以接受的。不是因为她不能接受，而是因为文武百官，哪怕整个真辽的百姓都不会接受。

    王后必须在重臣和贵戚中选，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因为这个规矩有着十分符合情理的成分，如果随便一个平民都可以一朝选在君王侧。

    那么因为各种心思而要一朝富贵的女子，以及他们身边的或一心钻营，或居心叵测的人，就会用各种机会，把美貌的女子推选到君王旁边。

    到时候乌烟瘴气，国将不国，君不为君。

    更何况，有女眷在宫廷，是笼络重臣的重要手段。苏将军如今为国战死，册封他本就口碑在外的女儿。

    乃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端合来了，她不是没有给他时间。

    但是那个女子如今已经消失了大半年了，老臣的奏章也堆满了桌案。

    顾连城连忙起身，把太后迎了进来。

    端合轻轻抿着茶，委婉的提起了此事。

    顾连城目光轻轻一黯，“儿怕是不能如此，儿的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心中的后位便是为她留着的。而且苏姑娘也对儿无意，母后又何必强人所难。”

    端合刚喝入口的茶微微一滞，差点呛到了自己。

    她扭头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苏莲雪，苏莲雪只是垂下长长的眼睑，将心中的复杂都遮掩开去。

    端合叹了一口气，目光闪烁，觉得这个口还是她自己开比较好。不过。“那个女子不是听说已经远走，很久都没有消息了么”

    顾连城轻抿着嘴唇，目中闪过一丝喜悦。

    端合仿佛觉察到什么，下意识的皱了眉。

    “她会回来的。”顾连城只说了这几个字。“她会回来的。”他无意识的重复了一次，目光中有着不一样的温度。

    端合的目色掩过一层阴郁，她站起身来离开。“只三月，不论你说的那个人回不回来。真辽的后位必须安定。”

    苏莲雪临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终究走上前去，行了个万福之礼。

    “顾哥哥，我知道你在等穆姐姐。但是莲雪还是想告诉你，莲雪喜欢顾哥哥，愿意当顾哥哥的王后。

    不论哥哥和穆姐姐的结局如何，莲雪都愿意等。”

    苏莲雪有些羞赧的低着头说完，就抬起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凝望着顾连城。

    顾连城好看得有些娇柔的眼中闪过错愕，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莲雪，我我恐怕。”

    “哥哥请放心，这是莲雪一个人的事。在哥哥和穆姐姐还没有成婚之前。莲雪愿意等下去。但是如果哥哥和穆姐姐能够终成眷属，莲雪也会祝福的。”

    苏莲雪话说到这份上，顾连城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只是神色黯了黯，点了点头。

    目送苏莲雪和端合太后的身影远去，顾连城招来内侍开始修书。

    大明，秦淮河。

    顾盼儿来到这里的时候，却闻见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谁也没有想到，并成为四大美人之一的闭月早已离开了原来的花楼，独自居住在一处。

    顾盼儿到来的时候，木门是半掩着的。

    她轻轻闪过一道疑虑的光芒，就推开了门。

    院中晒得刚洗净未晾干的素衣。

    屋中传来说话声，一个声音听着耳熟，好像是落雁的。另外一个声音，清理中带着一丝沙哑，就应该是美人闭月。

    顾盼儿轻轻清了一声嗓子，打算开言。

    屋里的人听到她的声音走了出来，落雁还是鹅黄的裙袄。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一丝隐隐的得意和倨傲。

    旁边站定的人却是一身紫衣，顾盼儿的目光接触到那身紫衣的时候，就下意识的眯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在闭月的脸上，与印象中的面庞有着六分仿佛。

    看到顾盼儿之后，闭月的神色稍微闪烁了一下，然后轻轻一笑，带着一丝戏弄。

    “今日早起，便有两只乌鸦吵个不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落雁和顾大小姐。既然来了，还愣在门口做什么，请进请进。”

    落雁素来知道闭月是嘴上厉害的，因此把她比作乌鸦，她居然也不恼。放而觉得这样羞辱了顾盼儿，倒显着一丝快意。

    她虽然心中嫉恨，而且也没有刻意隐藏。

    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大约做一做的，她略略行了礼，便也闪身进去了。

    心中却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方才我从落雁那里听说，你们二人都是为了排花榜而来”

    顾盼儿略略环视了一下闭月的房间，只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得扎眼。没来由的生出许多感慨，细究过去，却无踪影。

    只得收拾了心思，“是，因为白先生说，姑娘你的才艺容貌应在三甲之列。所以要我等来跟你分出高下，才好最终定下花榜前三魁。”

    闭月给她倒着茶，头也没抬的问“一个不起眼的绵柳街的花魁而已，你需要”

    落雁有些狐疑，这顾盼儿不是新来的吗，而且来历不清。

    为何这第一次见闭月，却仿佛很熟稔一般。

    顾盼儿轻轻用指尖点着桌面，点点头。“是，因为只有得了绵柳街的花魁，才能参加秦淮河的花魁大典。”

    她没有说出的话是，只有参加了花魁大典她才能真正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闭月轻轻嗤笑了一声，“没问题，我既然早已淡漠了烟花。美人什么的对我而言，不过是虚名而已。”

    落雁眼中一亮，“月姐姐的意思是”

    闭月笑道，“我其实也很久没有操持过那些声色鼓乐。但唯独还有一样，就是熏香的手艺还在。不如给你焚一柱凝神香。”

    她说着起身，点燃香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