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着来自四方天空中的呼唤,又觉得脸上有一双手在轻拍着自己的脸颊,迷糊中睁开了双眼。
印入眼帘的是个一双充满沧桑而关怀深切的眼神,两条粗黑的眉,和刀削斧刻的脸颊。这是一个中年汉子,他一只手扶着被子,另一只手却正轻轻拍打在躺在床上的少年的脸上,嘴里还不住地唤着“飞儿”。
少年伸手擦了擦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的汉子,唤道:“爹!”
“怎么了,你又做梦了?”
“是啊,爹。好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爹刚刚从山上猎了几只野味,回来就看到你在这床上,又是比划又是笑的,就把你叫醒了。”
“爹,我这次做的梦好长,比以前的都长好多。我这次梦到……”
“林飞、林飞……出来,快点,要走啦!”少年正要对其父讲方才梦中所遇,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小姑娘的叫唤,赶忙半爬起身,眼神透过其父亲的身形看到门外站着的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约摸十来岁,长得一副瓜子脸,两只小辫子胡乱从后面摆到胸前,一双眼睛水灵水灵。小姑娘正站在门外侧着身子往里看,眼睛一眨一眨地没个停。
中年汉子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对少年说:“去吧,早点回来。”
少年则是一脸的苦笑,对汉子道:“知道了,爹,那我走了。”
接着少年一咕噜蹦下床,就要往门外跑,“来啦来啦”,少年说着又折回身子,硬拽着汉子耷拉下耳朵,在其耳边轻声道:“爹,我回来再跟你说。”之后就跑出去了。
汉子闻罢一笑,耳边听着门外少年的声音,“什么林飞,二丫头,你要叫哥、叫哥知道吧?”不禁直摇头苦笑着往厨房走去。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满是惊愕,不自禁地追出去几步,到门边又霎时停住脚步,扶门望着走远的少年和小姑娘的身影,眉间锁起一番疑惑。
而此时的少年林飞和小姑娘二丫头则是一路有说有笑,径直往森林方向而去。
一眼望去,在他们此去的方向上,村子的另一头,森林的旁边,一处地势略高之处,有一幢用山石构建的屋子,要比其他的屋子高出一头,隐隐是村子里最高的建筑。
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并不大,林飞和二丫头不久就到了石屋前,和寻常一般数着踏过十三步台阶之后,站在石屋的门前,见到石屋之内已经三三两两地聚了二十来个孩子。
这些孩子年纪都不算大,在五六岁到十三四岁不等。因为按照村子里的习俗,十五岁以上的孩子就算成年了,可以跟着父母下地或者打猎了,这也是为了生活。
而这些年龄还未到,且已经开了心智的孩子则是被村子集中到了这里,由村子里的族老们进行教育。族老们所教的东西千奇百怪,有村子的文字,药草之种类,野兽的种类,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
孩子们最喜欢学的就是兽类,辨别各种各样的野兽的种类,就必须由族老们展示其样貌图案,像山貂、冬熊、白狼、黑虎之类的孩子们兴趣都不太大,因为这些东西平时村子里的猎人们大多都能够猎到,他们的兴趣在那些猎人们猎不到的平时见不到的野兽上面,像麒麟、穷奇、貔貅、青龙之类的,平时没有见到,而且模样也比寻常野兽怪异威猛得多,这才是孩子们兴趣之所在。
也只有学习辨别这些兽类的时候孩子们才异常的活跃,对于各种药草和图案,则并非若此。究其缘由,大概药草太难辨别,叶子大多都差不多;至于图案,还要学习描画,那些复杂的粗细线条组合和笔画交错足矣让这群娃娃们头昏脑涨。故而对于药草辨认和图案描绘,村子里的孩子一向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过对于药草辨认和图案描绘,村子里的传统是必须人人都会,因此凡是学习不能达到要求的孩子就不允许成年回家,也就使得每家父母都会对孩子的学习严格监督,学习情况也一直不错。
至于必须会这些的原因,长辈们虽然不说,但是林飞已从那些刚成年的少年们口中得知,药草辨别是为了以后上山打猎时若发现了相应药草好采带回家,除了可以留作村里人治病之外,更主要的是为了送出去与外面交易换取村中所需;而图案的描绘则是因为这些图案有益于治病消灾,为了防止独自外出时有所意外,要求每个人都掌握这种传统的自救方式。
而野兽辨别则相对不那么重要,因为不管什么野兽,只要能猎回来都是作为食材食用,是不会拿出去与人交易的。
这些原因林飞的父亲也隐约从侧面提点过,所以林飞学习的时候都格外认真。再者所幸林飞自小脑子便十分灵活,聪慧异常,这些学习对其来说都是手到拈来之事。即使偶有复杂的图案,林飞稍加些许的功夫也就能记下来。
其功课从不拖欠,这也使得村中族老对林飞也青眼有加;而林飞的聪慧也因此在村中传开,受到大家的称赞,孩子们也因此对其更愿意亲近;所有的一切,都使得林飞的人缘非常之好。
不过林飞自身的好人缘却并未改变其喜静的性格,林飞平时并不爱说话,只有对特别熟悉的人才会轻松对话,比如其父和二丫头,否则则是彬彬有礼,话不多言。不过贤者微瑕,终是可谅,村子里的人对林飞这样的性格并不反感,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反而觉得这孩子很有分寸。
族老们对于孩子们的教学是不同步的,领会得快族老们教的就多,记忆得慢族老们授的就少,由于孩子们并不多,族老们都能掌握每个孩子时下的进度,并不曾乱掉分寸。
林飞由于掌握得快,族老们也随之加快了进度,如今十岁的林飞,自五岁起,花费五年的时间就掌握了一般孩子所需十年的功课。
按之前的进度,林飞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结束这里的学习,成为村子里最早完成学习的孩子。按村子里以往的惯例,只要完成了学习,就可以不用再来石屋,在家陪父亲了,至于成年,就只差满十五岁之时举行仪式而已。
林飞与二丫头向来同往同来,众人并未觉得如此有何异样,相互见礼完毕之后,族老们就要开始今天的教学了。对每个人负责的族老都不尽相同,但一个族老不会同时负责三个以上的孩子的教学。而林飞因为学得过快,则由村内专门安排一个族老对其负责,这个族老正是大长老,林飞也不知其名,只知道众人都对其如此称呼。
“林飞啊,兽类和药草的辨别如今你掌握已毕,一笔图案你也大致如此,而今你的学习也就只剩下少量的二笔图案了,只有二十七个,结合你以前的表现,二笔图案你只需要每天学一个就好了。”大长老拄拐来到林飞身边,道。
“大长老,一笔图案我一天能记住五个,二笔图案我一天学一个就够了吗?”林飞颇为不解。
大长老听罢,捋了捋其修长的白胡须,道:“哈哈,你无须着急,这二笔图案比你想象中的要难得多,以你的表现,一天能学一个就很好了,哈哈哈哈!”
林飞听罢,皱了皱眉。观其神情,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大长老轻摇起头,也未有多言,便开始授业。
大长老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长不过数尺。粗一看去,林飞也未能辨其纹路,正想研究一番,大长老已然将兽皮打开,摊在石桌上,露出一副线条纵横交错的图案。
林飞定睛看去,终于在左下角找到了线条的断痕,而且这二笔图案明明是两幅一笔图案叠加而成,一副右上起笔,一副左下起笔,除了左下角的断痕之外,隐隐浑然一体。
大长老见其目光指向断痕之处,隐隐点了点头,再向林飞看去。只见林飞此刻正用右手食指沿线条比划,显然正在试图记忆。
大长老教习林飞近五年时间,已然知晓林飞这记忆的动作与其钻研的习性,也未打扰,只是抬头向四周看去。
此刻有数双目光正盯在林飞和其身前兽皮之上,但见大长老目光如炬莅临而来,这些目光的主人都依依不舍地缩回了脑袋。只有一人,目光还在林飞上徘徊了一圈,方才收回,正是二丫头此女。
林飞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正一门心思扑在兽皮上杂乱的线条之上,其繁乱的纹路彻底激起了林飞内心的求知渴望与其年少的好胜之心,他随着第一笔的线条在脑海不断烙印其位置和粗细。
林飞之前就是如此记忆一笔画图案的,心随指走,不过十几遍就能记住一个一笔画图案。此刻他正沉浸在记忆的愉悦之中,也未曾发现此次与之前的差别。
而此刻,林飞的脑海里,正随着其食指的痕迹在慢慢呈现一幅图案,若是大长老能够得见,定然会发现这图案赫然与兽皮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