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死生皆赴义龙虫孰是梦
蒋劲方元将高刹背进一座小城,当即闯进医堂求医。
医堂里的人听得步急,探头去看,无不倒抽凉气。
方元当先奔到台前,一把揪出那看病的老头,火急火燎喊道,“快给洒家兄弟看看!”
那老头唬了一跳,连连称是,待高刹被放平了,小心翼翼把住脉,汗津津下。
“怎么?难道洒家兄弟没得治了?”方元一把拧住衣口,急吼道,“你需得如何能救,便是天王老子的灵药洒家也给你抢来!”狠狠拍在案上,“你若救不来洒家便舍了一身剐也要你赔命!”
“慢来慢来。”老郎中直拍那大手,喘气拭汗,“好汉好汉,我没说救不了啊。”
蒋劲忙握住方元腕口,使力架开,低声喝道:“和尚!莫惹事!先救人要紧!”
方元满脸焦色,将手放下:“既然你能救便快救!”
蒋劲好言安慰郎中:“老先生还请见谅,我这大兄弟性子有些急,确是释门子弟,菩萨心肠,你不必害怕。请先生尽力医治,我们必定重谢!”低头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放在老郎中怀里。
“自然、自然。”老头一边擦汗,一边抖着手将那银子塞进怀里。
“这位好汉的命已无虞,只是失血过多,我用祖传的药方熬制的济血散也只能慢慢将养。只是···”老郎中起身擦汗,令人取来一盒膏脂和一罐煨汤,用湿布小心将脸上伤口洗了,将碎土灰尘夹净,又用药拭一遍,涂上膏缠上白纱。高刹昏沉间不住闷哼,方元只在旁侧,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不敢上前。待喂了汤,老头方才慢条斯理说话。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方元早不耐烦,心里一提,急问道。
老头怕他又来揪,赶忙说:“只是这脸小老儿我却无能为力了,除非去找源仙洞的妙手神医。”
言罢却又叹口气,“可惜源仙洞已封闭多年,便是找到了也不见得请得动神医了。”
蒋劲却呵呵一笑,“这事倒有机缘。”却任凭方元纠缠不肯多说。
老郎中见他们不当回事,也不敢多嘴。几人暂借住在医堂后房。
“老头!你尽心照顾好洒家兄弟,待洒家回来后自会与你好处!”次日,两人见高刹气息渐稳,知不会有性命危险,便商议着要去中京救花眠。方元临走拿拳头又唬了一通,仍由蒋劲留了锭银子作谢。老郎中并伙计学徒见过方元的凶恶,连连点头应允,险些发誓当爹当祖宗供着,又拿着银子千恩万谢,只说一路保重。
两人连日赶到中京,却远远见着一队人马横冲直撞。只见:
鲜衣怒马,锦衣貂裘,意气冲天,鼻息霓虹,行人辟易,布衣藏身,不敢仰视面貌,但有惊惧喝问。
方元拉住一个慌忙躲身的行人,奇道:“这是什么人?如此招摇?莫非是天王老子来了?怎地你们这般惊惧?!”
那人挣脱不得,只得焦急:“这是皇上出巡前卫,你不见那杆黄旗?快点放开,叫那些人撞着了,全当白给,无处诉苦!”
蒋劲怒道:“这皇帝每次出巡都这般,还教百姓如何过活?”那人却叹道:“你这话却差了,那皇上来时常散金钱或果物。也是缓蹄勒马。偏偏是小鬼难缠!哎!”
蒋劲却呵呵冷笑:“是不是还会当众责问那前卫?”那人奇道:“老兄却如何得知?的确如此。”
蒋劲不再理会那人,拉住方元躲在檐下。
“听说皇上这次出巡是到城东校场亲自审问燕寒的花寒渐花将军。”“这花将军犯了何事?这么大动静?”“听说是暗地里勾结某位皇子,与新皇争皇位。还与江湖邪道有所交结。”“哎,这谋反可是死罪啊,可惜了,听说这位将军可是北狄克星,百战百胜,斩敌数万,乃至夜止小儿啼,北狄再不敢轻入燕寒了!”
那檐下有几个文人模样的,正议论着,蒋劲凑上前一听,忙拉住方元,尾随那开路的前卫往校场去。
“就我们两个,却怎么救人?”方元这会儿却不愣了,拉住蒋劲不肯去,“要依洒家说,直接半路劫下囚车,直接跑了便是!”
“你既然知道就我们两个,还想半路劫囚?”蒋劲听他前半句还愣了下,又听了他那所谓主意,揶揄道:“花家百十口人,你能救得几个?救了也走不掉!莫非你只打算救了秀才就走?”
“这···”方元口里打结,半天蹦出个字来,只摸着光头苦思。
“我方才听那文人在说,这花家一直是镇守燕寒边关的,素有名望,当今皇上应还不至于自毁长城。想来也会有人求情。”蒋劲这才将心思稍微一提,“我们且到校场,到时见机行事。”
方元没什么主意,只得点头跟着蒋劲望校场跑。
校场早已围了数层人,望去只看见黑压压人头晃动。
两边楼阁但凡可以立人的,皆有看客伸长脖颈。两人好不容易夺了个高处。果然见那前面有些身披大红褂的。列着些青衣卫,亮着枪尖银光。
不一会儿,尘飞起,那烈阳下隐约可见数辆囚车缓缓驶来,两侧肃杀的银甲卫兵,未曾看清便觉眼痛,煞气刺得神经发痛。那些平头百姓慌忙避退,让出条大道来。
囚车上披头散发,垂头丧气,后面几辆挤着妇孺老幼,或惶恐张望大喊,或只垂着头望不见表情静静缩着。
当先的囚车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散着发,那书生儒服还未除只满是尘垢,邋遢不堪,无神的望着天。
是花眠!方元急往前探手,正欲撑身一跃,却教蒋劲拉住,“莫乱来!”勉强压回去。
另一个虽然一身灰,却闭目端坐在囚车里。一身囚服肃整,花白散发亦拨在两旁,露出一脸胡茬,棱角分明。
两道齐眉插天,熊腰虎背。正是边关大将花寒渐!
囚车戛然止住,一晃,他微微睁眼,两边卫兵忙侧过枪尖,倒了几步。
他又将眼闭上。
校场上却突然静了,皆望着那路口。
闪着金光的大伞盖流动,簇拥着一顶华轿,顶上高高端坐着一个身影。
微微垂下目光,底下皆是人群。
只束着发,两道漆眉微蹙,两泓明泉,唇微抿着,似笑似悲。
天下确实是他的。
蒋劲不由如此想。
方元呆了半晌,“这···”却不知说什么。
下了轿,他缓步走到台上,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桌,徐徐问道:“花爱卿,你可知罪?”
“不知。”花寒渐不卑不亢。
“皇上!花将军劳苦功高,岂会有勾结皇子谋反之事,定是有人想陷害花将军!请陛下明察!”这边披着亮甲的武官出列跪奏。“请陛下明察!”校场上跪倒一片,另一半只冷笑着。
百姓只顾看热闹,有跪有站着探头看。
“陛下!臣请陛下详查!”那武官再拜。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狗皇帝受死!”两边楼上跳下数十个蒙着脸的江湖客,“还花将军清白!”落在人群里,掣出刀刃,瞬间砍翻数十人。一拨往台上冲去,一拨抢到囚车前,乱刀去砍那卫兵!
血光四射,满腔喷红,流成溪河,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哇哇乱叫,四处逃命!
“洒家来也!”方元双脚一蹦,跃到人群里,也没兵刃,撒开手四处推人,兜住人往外一抛,闯到囚车近前,那江湖人一刀劈来。
“自己人!自己人!”方元忙喊,那人一愣,旋即又举刀来砍。
“事情不对!”蒋劲从后面一把揪住方元,避开刀锋,高声喝道,“这些人不是来救花家的!”
刀光在烈日下越发刺眼,闪得满眼腥。
刀落,囚车开。
再落,满脸惊恐。那腾热,喷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