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金斯微微垂下了头,前螯撑地,六足分立,将背拱了起来。
花蜜入体,其活化作用启动了。
背部的那两个驼峰渐渐发出光芒,那处便是黑曜金斑蝶的命脉金属结晶所在。
一注注流光,黑亮黑亮的,从驼峰顶处先行流出,灌注进褶皱翅膀的诸多脉络之中。
不一会,从翅根的三缕粗管到翅尖无数细丝分支,都充塞了森黑色的锃亮。
随着活化液态金属的压入,弯曲的脉络舒张了开来,带动着就是张开了褶皱的翅膀,那是一对依旧苍白的翅膀,三支分页,中页滂湃,前页圆润贴合,后页斜斜地向后方拉扯开来,化为一对椭圆形的大翅膀。
纳金斯回首望了望刚刚展开的翅膀,不禁就是动了动背脊,带着那对巨大翅膀缓缓地扇动了两下,带起了一小股旋风。
“纳金斯,别闹!我看着这翅膀就很脆,小心扇破了!”埃雷看着那苍白如纸的翅膀在那晃动,担心道,“说来,你和那个银蝶的尺寸差不多啊,难道那个银蝶和你一样,都是元素亲和生物?”
“是的,奈克斯特也是元素亲和生物!埃雷,身为元素化生物,死后保留下身体外形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奈克斯特的一副金属空壳,其身体早就化为元素光华了!”纳金斯未等埃雷明问,就给埃雷解释了,而身后的翅膀依旧扇动着,却是没有停下。
翅膀扇动间,那驼峰体鼓荡了一下,像一个水囊,挤出了一团黄金色的液体!
那金液沿着脉络而入,给原本的森黑色添上了一抹亮金,混成了黑金色,徐徐地冲上翅尖,并分散到了翅膀各处。
随后,一朵朵金斑在苍白的翅膀上点了出来,无序无章,如同画卷泼洒了彩粉,涂鸦了苍白的纸张;又如桃李遭遇了春风,开满了淡薄的孤枝。
黑脉起,金斑落,双翅张开,驼峰暗沉,扇动间,一缕金粉散出,化作一团雾气,徐徐地绕往身后,被那么一卷,就成了一圈金环,悠悠地打着转。
“嗯!好美!”纳金斯晃晃脑袋,就是把前螯搭在了埃雷身前,惨然道,“这副身体,我渴求了上千年,羡慕了上千年,却也逃避了上千年,终究是到了这一步了!好了,来吧,埃雷,履行你的承诺吧!”
埃雷无奈地拔出了剑,对准了前螯与躯干的接口处,却是没有立刻斩下,笑道:“纳金斯,其实,你能靠自己摘下这对螯的!对吧?”
“对啊!让你感受一下砍别人手的滋味!”纳金斯似乎很开心,竟是开起了玩笑,“以后要砍人脑袋的时候,跨度太大,我就怕你受不了!”
埃雷白了纳金斯一眼,手上蓝光一闪,就是灌注了“湛蓝水元”斗气,力道增大了不少,剑锋一低就是切进了甲壳缝隙之中,“吱吱”划了一个圈。
一只前螯就顺势落在了地上,没有血液飞溅,没有残肢肉块,有的只是一点点元素光华,土黄色的,自前螯切口处散逸而出,竟是有了一丝美感。
“这剑好快啊!”埃雷也是想起了这把剑的由来,“贵族就是实力雄厚,连侍从的剑都这么不一般!”
说着,剑锋一偏,将另一只前螯也卸了下来,埃雷便是把剑回了鞘,弯腰捡起了那对沉甸甸的前螯,看向纳金斯,“这两个,怎么办?扔这?”
“这可是好东西啊!”纳金斯悠悠地转了个身,胸腹一沉就是搭在了地上,“拿着它,上我身上来,回头让伊莱芬给你做把武器或装备。”
埃雷手脚也算麻利,身上带着诸多东西,还拎着一对金属材质的前螯,也是三两步就爬上了纳金斯较为纤细的腹部之上。
再往上便是翅根了,那里可无立足之地,埃雷便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呵呵!埃雷,你就站那吧!”纳金斯也是意识到身体不同往日,已无处让埃雷容身,便是在腹部处顶起了一个黄色的保护罩,将埃雷裹在其内,“让我们,起飞吧!”
黑脉金斑的翅膀,骤然间剧烈扇动起来,金粉弥漫四方,恰似一团凝实的雾气,犹如大风之下灰尘漫天,只是比之靓丽了不少!
不过三次呼吸,纳金斯就腾身而起,倚着那主干,直挺挺地朝上飞去,那身姿,真不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却像一只大鹰,展翅“翱翔”,可搏天际!
“飞!飞!这就是飞的感觉!这就是飞的感觉!”呐喊声中,纳金斯飞得更快了,快得埃雷都有些头晕。
而这晕沉沉中,埃雷看着周遭景物,却是想起了此番经历——
说起来,这一切,从头至尾,似乎都只是自己和纳金斯两者的事,无论是其间掺和的蛹、虫、神,都不过是过眼即逝!
可偏偏一切都不受埃雷两人的控制,从上而下,这月见树·伊莱芬的地下世界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我与纳金斯都只是旁观者,一个是外来的看客,一个是内在的演员——埃雷自己只负责看,不求看懂,只求记下;纳金斯只负责演,把真实的影像,一点点带给他,没有过多的解释,有的只是陈述。
可如今,什么都结束了,这场真实的“戏”随着纳金斯的化蛹成蝶,结束了!
那剩下的不过是无聊的收尾,想来就会如同以往那般,或是消除记忆,或者是灭杀生命,简单、单调而重复!
也就是一切结束了,两个人的世界,这个舞台,谢幕了,也就是“戏”结束了!
埃雷站在纳金斯的身躯之上,一手扶着自己亲手切下的一对螯,一手摸着钻出脑袋的怀特,看着周遭的一切,想起了往日随妈妈一起看话剧的时候,那谢幕之后“浓烈”的掌声。
歌声,是最先飘扬的。
这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只是在纳金斯腾飞之始,轻吟的歌声就在埃雷耳边响起——这歌声,埃雷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似乎只是钟鼓之鸣,却有着种种私语;又似乎是清晨的鸟叫,清脆响亮,却还有着低声的嘶吼;有风的声音,有水的声音,有虫鸣的嘶哑,也有人声的惶恐。
金丝光芒也开始变了。
踏入地下世界的那一刹那,亮起的金丝,照亮一切的辉煌,此刻终究开始暗淡。就如同来时,那金丝的随影而亮,现下,纳金斯的飞舞,每划过一寸,其身下方的金丝就随之而灭。
纳金斯的蝶舞,就像一把切刀,切断所有的光明——身前,都是金光一片,身后,已是暗淡深渊,只能向前吗?
很快,“气道”就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圈侧根,不多,也是八数,连接着中心的主干,其上边布满了一个个圆孔,圆孔是这般的大,大得能把纳金斯都直接吞下去。
纳金斯翅膀一扇,就是自“气道”侧根间隙中穿过。
可是猛然间,那抽气的“气道”圆孔竟是逆喷出一道道气流,喷涌在纳金斯身侧,刮得是金粉乱舞,压迫得其身形都抖动了,失了方向,斜斜地撞向一旁的粗大根茎。
“哈哈!这才对,大风之中,才是飞翔之最!”纳金斯大笑起来,只见得其翅膀后页打了个回旋,就是身体打了个转,乘上了风力,划过一道超低曲线,避开了那根茎,拉升而起。
这一幕,埃雷看在眼里,顿时感到一股豪情,竟是在纳金斯飞舞拉升的同时,鼓荡其胸腔,“啊——”的大声喊起,紧随其后的,自是“啊!呜——”的狼嚎,那怀特有些稚嫩的长鸣。
埃雷先前也飞过,在龙爪之下畅享飞翔的感觉。
只是龙腾之稳健,在天际之间却没有此般的无力。
而偏偏,无力之中的抵抗,显得那般豪壮!
纳金斯打着转,回旋绕着主根,就是继续攀升,转眼就是冲上了平展而开的“矿台”。
这“矿台”依旧是严严实实地遮蔽着去路,还没有裂开,中心漏斗处也没见着水流渗下。
“月见树·伊莱芬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纳金斯不知为何,突然传来一句心灵波纹,“我们在下面的时候,他就关闭了‘水道’!要是不然,咱们非被淋个通透不可!伊莱芬他非常的细心,有着一颗博爱的心!”
纳金斯在极速地飞着,这地下那宽敞的世界,对于巨大的纳金斯,却依旧是一个鸟笼,依旧要小心翼翼!
如此这般,纳金斯却还是要说一些话,方才的“豪言”,此般的“赞美”,孜孜不倦!
埃雷白了白眼,却是不客气地说道:“纳金斯,你就这么信任那个伊莱芬?即便是他设计了这一切!”
纳金斯却是没有说话,有时候言语远没有行动来的贴切。
纳金斯只是飞得更快了,像一个流星落地一般,直直地向矿台冲去。
信任是什么?信任是性命相托,那生死之际的承接!
而这,不是用言语能解释的!
“矿台”终究是裂开了,一分为四,其切口堪堪自纳金斯身侧划过,在埃雷眼前晃过,却没有一丝丝的碰触,只是带走了一角金粉,让纳金斯周身的气雾在那么一刹那间,有了一点点的缺口。
“矿台”裂开的依旧很快,快得带起了一阵风,引得那团金雾扯出了几道轨迹。
也就这时,四道水龙恢复了生机,水流激射,冲劲十足,竟是跨过那漫长得距离,直直地洒在纳金斯身上,一道道水雾,折影着彼此的光亮,或是周遭金丝之光,或是巨翅上的粉亮,便是飘起了一缕缕金色的虹。
此间,那些悬浮支架处,“难道”之中,有着阵阵嘶鸣,却是那些幼小的矿金虫,探出了小脑袋,在那观看着、喧嚣着,丝丝虫鸣中,也不知是惊讶还是艳羡。
转眼间就是来到“蛹道”,徐徐一偏,就是过去了,此处很安静,安静地纳金斯都没有停留。
而顶层,一个绝大的气洞早已在那,迎接着纳金斯的到来。
“哈哈,月见树还真值得信任,这么大的气洞,早就知道你会化蝶似的……”埃雷依旧对着月见树不待见,先前听得纳金斯的“赞美”,此下就是回了句“讽刺”。
纳金斯却是在其说话间,往那银蝶边绕了一圈,对着“奈克斯特”的躯壳摆弄了两下翅膀,就是留下了一团金粉,落在其银白色的身上,顿时,那一抹躯体,金银交加,亮丽了不少。
而后,纳金斯才折向那月见树早早开好的气洞,却是说道:“埃雷,你错了!这气洞,不是给我准备出去的,而是给‘奈克斯特’,这只远道而来的黑铁银罗蝶,进来时用的!我只不过是享了‘奈克斯特’的福泽而已。”
“……”埃雷无言以对,只好看向那气洞,气洞连通这外界地表,映着太阳的光芒。
那是外面的阳光,光鲜的,不同金灿灿的那般刺眼
纳金斯的翅膀一震,就是钻进了气洞,迎着阳光而上。
“我,纳金斯,出来了!从幽深的地下,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