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道”门外是一个三岔道的“丁”字路口,正门那直道接通了城中交通主干,两侧的路到底一折也连通了主干通路,如此,即偏远了城内大道,也不失往来快捷。
而那道路间都有着士兵来回巡逻,驱散了闲散人士,也是,“凌统道”再怎么简陋,也是核心要地,哪能任由旁人来回走动。
但若有人出现,则必是骑乘快马,匆匆而至或是急急而走,似乎都有着重大要事——在侍从的指点下,埃雷也是察觉到那三条岔路上竟是都设立有马厩,其内更有着一整队的马夫编制,可以想象忙碌之际,那诸多马匹来回奔驰于三岔路间,彼此交错,尘埃一片,还有铁蹄与嘶鸣……
也不多久,一辆马车就徐徐过来了。
这马车,在这,是格外的碍眼,只是埃雷看得出那马车的样式,正是自己先前乘坐的、阿布索伦大人的专车,那些巡逻士兵哪敢上前阻拦,就这么着,这本不应出现在“凌统道”上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到了“凌统道”门外,停在了埃雷身前。
“孩子,好久不见!”
什么声音会让你从来不会想起,却也从来都没办法忘记?一年了,很奇怪,埃雷真的没有想念过这个声音,真的,或许是没有时间,或许是没有心力。
“妈妈!”埃雷抱着怀特两三步间就跳上了马车前架,那一声,从那车内飘出的呼唤,让他终于想起了、好久没有想起的怀抱。
这让他有些诧异,开始问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似乎忘记了妈妈的声音,忘记了撒娇。
“妈妈,一年了都快……”埃雷摇摇头,腾出只手撩起来车马那垂帘。
垂帘后,却不想有着三种风景——那三面的软垫上,坐着三个人,都安安静静地,都鼓着一副笑脸,都看着掀着垂帘的埃雷。
“你们,怎么都在了啊?”埃雷的那股子兴奋算是被惊讶吓没了,马车里,最里面的是埃雷在心底重新涌现而出的妈妈希利娅,那嘴角的一抹微笑,不多不少,有着那么一骨子的疼惜,春夏之际,那一身的淡白色的长裙,像一朵白花开在了马车之中。
两侧一左一右分别坐着芙拉姐和艾妮琳,芙拉姐在笑,她那笑里有着些揶揄,仿佛在“嘲弄”着埃雷的那股子讶异,那一套锁子甲也换成了淡蓝色的短衫和褶裙,只是英气丝毫不减。
另一边艾妮琳依旧是一身紧身服,只是也换了可爱的粉色,那张幼圆的脸上也在笑,笑得很乱,眼神不断在场上的三个人脸上来回扫着,活像那树梢上无法静若的小鸟,而她的笑也不太一样,埃雷莫名的觉得不是给他的,而是开怀于这个奇异的见面。
“那个,怎么都不说话啊?”埃雷有些局促地在芙拉和艾妮琳中间穿过,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妈妈身边,又看了看几人的脸色,却没发现什么区别,“妈妈,你们是不是约好了啊!一个个笑,又不说话,我……”
“哈哈!埃雷这个笨蛋……”艾妮琳终于是忍不住了,扑倒在了芙拉姐的大腿上,指着埃雷那发苦的脸笑了个开怀,“芙拉姐真是厉害,完全猜中了!”
“猜中什么啊?”埃雷傻了,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那怀特啊呜了几下,晃晃脑袋就是埋起脑袋,不再理会。
埃雷只能看向自己的妈妈,那微笑的妇人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心疼地揽过埃雷,细声道:“别在意!我们两也快一年没见了,先前妈妈一直在烦恼该说点什么。而后,芙拉就建议我只需把你喊上车,然后……呵呵!我们三人都不说话,就看着你笑,再看看你怎么反应?”
“嗯?我什么反应?”埃雷听得一知半解,歪着脑袋又看了看芙拉和伏在其大腿之上的艾妮琳,又是换来两人的“嘲弄”,艾妮琳更是直言道:“当然是你那犯傻的样子啊!看那手足无措、一脸促狭的样子,好可爱!”
“……”埃雷听着两人的“笑话”,下意识地就是往妈妈怀里躲了几分,只能低声嘟囔:“有什么好笑的……”
也于此时,芙拉姐止住了笑,更是戳了戳艾妮琳的脸,强逼着这个活泼的小孩子端正地坐回了原位——一切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希利娅搂着埃雷,在一边看着他们闹腾,笑着笑着,神色就浮现了一些哀愁,“埃雷,累了吧!看着你这脸都有些糙了,也黑了不少,这一年,吃了很多苦吧!”
“没什么!也就是在山里跟着白龙那老家伙学了半年多武技和魔法,也没累着什么……还有了怀特这么个小可爱!”埃雷蹭了蹭怀特,拉着他把头露出来,让着妈妈看看这调皮可爱的小脑袋,“怀特这小子据说还是光影双生兽,很厉害的,听得懂人话,还能隐身呢!来来,怀特,表演一下!”
怀特那一双黝黑的瞳孔盯着埃雷好一会,便是打了个哈欠,那条红通通的长舌头冲着埃雷翻腾几下,就是不再理会埃雷,把小脑袋一转就又是躲回去了,情面是一点没给,整得埃雷一个大红脸,又被一旁看戏的艾妮琳笑了好一阵子。
只有芙拉听着“光影双生兽”之时愕然了一下,张口便想细细问询,只是到了舌尖还是停住了,终究是欲语却休。
“看来你这小伙伴和你关系不错啊!”希利娅半捂着嘴,遮着笑,说道。
“这算关系好啊?好吧,好到会欺负埃雷这傻瓜了,关系确实很好!呵呵……”艾妮琳掺和着,说来也是,也就她,即被怀特吼过,又被埃雷气过,小孩子家家心下总是爱记小仇……
“好了哈,不闹了!”芙拉姐瞪了艾妮琳一眼,就是招呼了外边的车夫动身,“走吧,离着晚餐时间还有些时候,先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喝喝茶慢慢聊!”
“好好!我要喝落花草!甜甜的,最好喝了!”艾妮琳赶紧转了话题,叫嚷着喝茶去,“纷花茶厅!快点,赶车叔叔快点!”
“又喝茶……”埃雷嘴角抽了几下,却也不敢说点什么,也就随她们去了。
——纷花茶厅——
茶厅总是很安静,一张张大大小小的茶桌,几人一群,彼此茗茶笑谈——这纷花茶厅原来是个长廊,像那“凌统道”一般,除了那白白的粉饰墙壁,一样也是四壁光洁,就挂了几盏灯具,倒真是简洁。
一侧有几扇窗户或开或闭,微微的阳光招来微微的风,微微的风纠缠着微微的茶香,微微的茶香弥散着微微的心情,微微地席卷着所有的茶客——茶厅里人不多,显得零零碎碎,有那么点声响和人气,也有着独处的悠闲与空间!
坐在茶桌边,毫无享受茶点之意的埃雷无聊地旋转着手中的茶杯,眼睛四处看着。
在这‘纷花茶厅’里坐着的,一个个靓丽服饰,言谈玲珑、举止轻巧,仿佛都是非富即贵。
不自觉的,埃雷看了看自己那一身暗沉的革质皮甲,脑子里思量了一番,不禁考虑是否也得买套稍微正常点的服饰了!说来先前进门那会,埃雷就发觉那门口的侍从看自己和怀特的眼神都有些怪,想来要不是同行的几位“贵宾”,或许还进不来,想到这,埃雷有些莫名的伤感,没来由得觉得自己和芙拉、艾妮琳她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也是,这种安逸的生活应该过不了多久,或许很快,白龙那老家伙就会来折腾我了!算了,还是这皮甲好用,耐脏、耐磨还好洗!”埃雷很快就消了买光鲜服饰的念头,抱了抱怀里贪睡的怀特,把先前的杂乱念头都丢掉了!
“在看什么呢?”埃雷刚才的神色变化逃不过两个人的眼睛,其一自然是一同生活近八年的母亲希利娅,细腻聪慧的她自然明白埃雷的思虑,却也不点破,只是略带宠溺地摸了摸埃雷的头发,简单地问了一句,旋又很轻巧地转换着话题,“确实哦,这‘奥利’城的服装和咱们‘菲克斯’相差很大的!”
另一个察觉埃雷内心的自然是芙拉,只是碍于亲疏没有说什么,继续和艾妮琳打闹着,在听得希利娅的话头之际,便是插嘴道:“那是自然的!‘奥利’城是魔法之都,修习魔法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所以,贵族等级服饰都是依据魔法服装与配饰改制,长袍又或短衫与魔女裙、魔法阵纹路、各式晶石挂坠以及带着元素光辉的饰品都是这个地方的特色,也是其身份的象征!”
“哦,原来如此!埃雷,咱们‘菲克斯’那边就没这多好玩好看的,男的都是军装或铠甲,满满挂着勋章旗帜,一点新意都没有;女的也都紧绷绷的,即便有些长裙也一点不好看……”希利娅也学着埃雷的样子四处张望了一下,“艳羡”地看着几个年轻少女身着美妙动人的魔女裙,“要是妈妈再年轻几岁就好了,那就是魔女裙吧,好有魅力!”
“姐姐可说笑了!现下姐姐的魅力四射,照的小妹我都没光彩了!”芙拉捂着嘴轻笑着,也忙着打趣,“姐姐要是都说老了,那让小妹我怎么办!”
“就是!妈妈最漂亮了!”埃雷小孩心性,转瞬心情大好,之后艾妮琳也掺和了,说说笑笑的,气氛好了不少!
不多时,败坏风景的人也是出现了。
洛奇,先前的那位英雄骑士,很突兀地出现在了四人的茶桌边。
这一次,埃雷特意看了看他的衣服,那是一件淡紫色的短袖长袍,材质略薄,非常切合春夏之交的气候,胸前纹饰着一个魔法阵刻线,是最简单的六芒星图,其上刻线流光溢彩,似乎蕴含着元素之力,其余的袖口、领口都缠着金线,半露着内里的衬衣,其余的挂饰倒是不多,整体看上去确实有些高贵。
而其余几人只是瞥了一眼这洛奇,希利娅不认识这人,也就瞅一眼过了,芙拉则是叹了口气,神色一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挺扫兴的。
反倒是艾妮琳见着来人,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向洛奇就是把手一摊,嚷嚷道:“洛奇叔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要送给我啊?”
“呵呵!我的小公主莫急,好东西自然是要大家一起看的啊!”说话间,那洛奇就绕到了埃雷这边,贴着埃雷靠在了茶桌上,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放在了几人眼前,“夫人,埃弗雷特阁下,二小姐,这是我前些天于交易场上得到一片叶子!”
“叶子!叶子有什么好看的?”艾妮琳一瞬间失去了兴致,坐回到椅子上,继续吃着甜点,“洛奇叔叔,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好玩的……”
“这可不是一片普通的叶子!”
洛奇打开了盒子,四人也是好奇地向盒子里望去,盒子里是片金色的叶子,有圆盘般大小,三支分叶,叶体有些突兀,主叶椭圆后屈,双侧叶一贴一离,将整张叶子往一侧拉扯着,显得很是不圆润,而三叶交汇处有个锲口,却不见叶柄,或许是于锲口处断折了。
金色的叶面上,分布网状的黑色叶脉,还有着点点的斑点,叶面也不平整,排列着有序的鳞状凹凸,在斜阳之下斑驳陆离,甚是好看,顿时把在座四人都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