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你可能还记得吧!对于曾经,你后悔过吗?)
天已经开始昏暗,些许的黄光斜射在埃雷眼前的这座龙谷庄园——这座庄园坐落于城西南二十几公里外的山崖处,与旧址龙谷相比,换了条没有通路的山脉,距离近了不少,却是比原先的偏僻了许多。
这庄园的门式相当精简,就是厚厚的两块木板,没有雕文,没有屋檐,甚至于连个扣手都没有;庄园的外围墙壁同时如此,简简单单的青石墙壁,从大门处向两边延伸进山林之中——唯一的特点或许就是高吧,一栋庄园的门墙,建的犹如东都“菲克斯”那军事城堡一样,高近有三十多米,而周围的林木也同样如此,长得高大异常,枝叶茂密,掩盖了这栋城墙的面目。
庄园大门前已有两个侍从等待,披甲挎剑,相向而立,礼以迎客,只是面无笑容,颇有些煞气;这两人面目连同装饰都极为相近,只是左边这人蓝发偏青,右边那人黑发透绿——埃雷站在两人之间,一时胆怯,竟是不敢上前,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是来……”
“埃弗雷特阁下,请进!”两位侍从压了一下腰间的剑,身子略微一低,仅有墨绿发色的侍从开了口,声音有些淡薄,“小姐已经知会过阁下的情况!主人吩咐我兄弟二人速速领你进去,请不要为难在下!请!”说完,两人略微向两边退了小半步,身子再是一低,除却冷冷的声音外,显得彬彬有礼。
先前跟在身为将军的父亲身边,埃雷虽说见过这场面,但亲身面对却发现完全招架不来,一听到“为难”两个字,心下就慌了,连忙摆摆手,说着“怎么会……怀特,来”就朝着门走了过去,怀特也是很听话地咬着埃雷的脚步跟进,一点也不调皮乱跑。两位侍从也趁势跟在埃雷身后,一左一右,保持在一步之距。
待走了十步左右,埃雷就站在了大门跟下,再一细看,那巨大的“城门”是由一根根三十多米等高的木柱横连而成,同根木柱之上表面平滑无比,毫无铆接的印记,想来花用不少,虽说其表面并无金漆油彩,只是木头久经曝晒后的暗褐陈色,也显得气派非凡。
身后的两位侍从越过埃雷,一人先在左门有节律地叩击了三声,其后略微过了会,里面传回两声怒吼,那吼声很大,震得大门都落下些尘埃,这倒是把埃雷吓得不轻,怀特更是不堪,直接趴倒蜷成了一团,缩在那瑟瑟发抖。
居右的待从等到吼声停歇后,在右门又叩击了数次,那节奏时快时慢,似乎代表着什么意思。待叩击结束,两位侍从就领着埃雷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地等着。
不过半分钟,先前的怒吼声再次响起,伴着一阵阵“砰砰”的脚步声,地面开始了颤抖,扬起了不少灰尘,“城门”则是一抖一抖地露出了一丝小缝,却是足够两个人横着过了——两位侍从也是退下,一声“请”,又是候着埃雷先进。
抱起不肯动弹的怀特,顺着毛发捎带安抚后,埃雷就小心地滑过大门——这是龙的庄园,他们生活的地方,埃雷很好奇,想来看门的应该是巨龙,先前的怒吼声势很盛,也不知长得如何——定眼一看,门后蹲着两头龙,一头四肢着地的地行龙,体型庞大,有着六七米高,头上一左一右顶着两只粗短的钝角,身体肥厚,粗糙的皮肤上挂满了褶皱的赘肉,肩胛骨处背负着鞍架,牵引着连接大门的绳索。那鞍架很奇特,一边卡在肩骨,向前环过脖颈,又分出两条扣带绕过头顶的钝角,正正好好的固定住。另一头龙则是直立的,上肢十分灵活,倒是不大,正在帮地行龙调整鞍架,只见其飞快地跳上地行龙的背上,一一拉开绳索连接处的卯嵌结构,有序的放置在一旁木桩上刻出的凹槽里。木桩有两个,其上可分别安置四根绳索,直立龙在卸完后,直接更换上另一个木桩上的绳索,还一番敲打检查,确认无误后,便是看向大门处。
埃雷正站在门缝处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两位侍从也不催促,就在后面等着——那直立龙看着,挠挠爪子,便是冲着埃雷吼了一嗓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那头龙在冲我吼!”埃雷有些不安,回头问道,好巧不巧正是冲着青发侍从。
“它要关门了!”迎着埃雷的目光,青发侍从回答道,说完又是闭嘴不言。另一人微微摇摇头,接了下一句,“在催我们快走!”
埃雷嘴角有些抽搐,暗自埋汰这两位的“冷静”,也是继续往前——打两头龙身边走过,听得直立小龙一声尖利的嘶鸣,地行龙便开始发力:那一身褶皱皮肤的赘肉仿佛充气的羊皮气囊,一点点的鼓胀开,凸显成了青岩般的肌肉,其上面,一片片细密的龙鳞不再疲软,而是林立环绕,构成细致的纹路,闪烁着青光,在傍晚的昏暗中很是惹眼,身体更是又拔高了三分,显得更为巨大——“哦——嗄”地行龙每迈出一步,都能震起一片尘土,那绳索随之一点点拉紧,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埃雷顺着绳索看去,那绳索两根一组,直接连接到左右两扇巨型木门的轴枢中央,轴枢中央有个镂空处,分出两个出口,共计八条绳索与之缠绕——“难道拉动不同组的四根绳索就能控制大门的开与关吗?”埃雷忍不住向身后两人问道。
“门轴被两组绳索以不同的方向缠绕,拉动即可使之转动!”墨绿发色的侍从迟疑了一会,可能在组织语言,“简单粗暴,很适合它们!”
“你是……在说它们笨吗?”埃雷听得这人语气,下意识地反问道,只是那人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门开的并不大,在那地行龙的巨力下,没有两步,就听得“轰”的一声便合上了门缝。地行龙晃晃脑袋,长长地吐了口气,随着这口气,浑身的肌肉急剧萎缩,青鳞瘫倒下去,失去光泽再次变得昏暗。地行龙打了个哈欠,倒退了几步就趴到在地,还打起了瞌睡,任由直立小龙帮着卸下绳索。
埃雷被这奇异的一幕吸引了,待在原地看着,两位侍从不禁催促道:“走吧!已经耽搁些时候了!”便是不理会埃雷,两人率先向前走去。
“哦!对不起!”埃雷回过神来,意识到又麻烦别人了,赶忙追着两人而去。
庄园之内,很是简单,没有大多的园艺以及建筑,乍看一下,只是一大片被围墙圈起来的荒野森林——除却大门处的空旷荒野,四周又回到了幽闭的森林,树木很密,在夕阳下有些黑漆漆的阴森,很多矮小的灌木直接霸占了地上的空间,向着森林深处蔓延开去,似乎无路可去。
森林里很幽静,没有一丝鸟叫的清脆,静谧之中存在一些压抑。
埃雷追着两人来到森林之前,看着眼前毫无去路的浓密草木,即便在瓦格山脉呆过些日子,也有些头疼。埃雷正欲询问去路,那两位侍从身影一闪,已是卡住埃雷的双腋,直接将埃雷横空架了起来,两脚一蹬,便是冲进了森林。
埃雷只觉眼前一花,那浓密的森林景象似乎像一幕幻像般破碎了,取代的是一座奇高的山峰,仿佛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峰峦间烟雾缭绕而朦胧模糊,时不时闪现五颜六色的光点;风很大,但吹不散那烟雾,只是在耳边呼啸,其间还夹带着稀落的异兽吼声;山峰下有着草原与森林,还有淡蓝色的湖泽,暗黄色的荒野……形形色色,仿佛一个小世界。
还迷糊在情景转变的突兀,埃雷忽的感觉自己在下坠,向下一看,原先灌木丛生的地面换成了数百米,甚至可能是上千米的深渊;那两位侍从更是直接放开了手,彼此手掌在埃雷眼前一印,便接着交掌的反作用力腾出两米开外,只留下埃雷一人飞速坠下。
虚空之下,埃雷无处借力,被身后的刀剑拉扯着,身形一歪便开始翻滚,背带顺势勒紧了胸口,埃雷连口气都喘不上来,难过得想大声喊叫也不得。倒是被抱紧的怀特被转晕了,拔出脑袋四处看了看,待搞清状况后,愣了半霎,直接“啊呜”一声引喉长嚎。
“当你快死的时候,记得哦,必须是快死前的一刹那,太早不行,太晚也不行,朝天大喊,我就会出现来救你的!!”白龙恶俗的面目与言辞浮现在脑海里,“别太早,因为我懒得出来;也别太晚,因为你没得救了!”可此时,埃雷即便想喊也是喊不出声来,只能期待着那两位能够救下自己!
或许过了很久,具体多久,埃雷也没什么感觉,只记得那一座剑峰在眼前闪过好多遍,头脑晕晕的,神经确实绷紧,丝毫不得放松。此时,埃雷看见一只青色的巨型鳞爪罩了下来,放出一片光幕笼罩住自己。
在那光幕里,埃雷停止了翻滚,也停止了下坠,就那么漂浮其间,仿佛一切重力与速度瞬间消失了。埃雷调整了一下身体,扶着光幕朝四周观望起来。撑起光幕的是一头绿色的巨龙,不过较起恶俗的白龙来,这头巨龙的体型就小了很多,此外还有一头暗青色的巨龙伴在一旁,齐翼而飞。
不得不说,除却失重以及无所着力之外,漂浮于天空之中是所有地面生物的梦想——在森林上空掠过,看着那树梢被急速而过的风压扑倒;划过湖泽,看着自己被浸入水面,碧蓝色的湖水被光幕破开,冲击起无数闪亮的水珠,直直的打在眼前寸许;忽地拉起,直至高空,享受残阳黄昏的夕红,青色的鳞甲反射金黄的光点;忽地坠下,寻求坠落、死亡的刺激……
两头龙的速度很快,转瞬间便到了剑峰之前。龙翅一震,一股子风劲荡开云雾,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显露了出来——城堡建于山腰之上,嵌在山壁的岩石之中,形状很是奇特:整座城堡的地基没有向山体内部凿开,所有的房屋都并列一字排开,向两边螺旋延伸,仿佛一条巨蛇般盘绕在山峰之上。其房屋均是统一规格,有着奇大的石门,还有外延的长条形巨石平台。
那头青龙在空中盘旋片刻,便选了一个平台将埃雷连同光幕一起甩了下去——光幕触地便碎成了琉璃,闪烁几下便消失了,保着埃雷平稳地站在平台上——那两头龙一个回旋也停在了平台上,龙翅一斜,两个人影滑落而下,身姿优雅,正是先前的两个侍从。
看着两人的安稳,埃雷气不打一出来,只是从小的严苛教育管制下,倒也压住了火气,上前“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让我一起乘龙啊,非让我在空中‘飞’一会?”
青发侍从回头看了一眼,不予理睬,摆摆手势,示意着两头巨龙在此等待,便直接朝大门内走去。另一墨绿发色的侍从稍显热情,解释了下:“没办法!巨龙不会承载契约骑士之外的生物,用个能量罩保护你已经算是不错了!好了,快跟我来吧!”埃雷一听,深感无奈,安抚一下快发狂的怀特,便随之而去。
“伊萨,艾德普,在这等我们一会,马上回来!”那两头龙接到话后便直接在平台上找了个角落打起了瞌睡,尾巴一摆一摆,兴致盎然,看得埃雷闷气更甚:不和怀特一个德行吗,哪来那么多规矩?
跟随两人往里走,大门之后,只是个几乎与大门同等大小的深邃洞穴,想来那所谓的石质巨门只不过是洞口的小小“伪装”。洞很深,深的黑漆漆的,洞壁上每隔几米也有安置着魔法灯具,只是那光不出半米就湮灭在黑暗之中,顶不上大用。埃雷不由回头,那高大的门所投下的拱形光晕此时离得好远,就好似深夜天空的明月,璀璨阴冷、遥不可及。
在间隔的微弱灯光指引下又走了半晌——单调的环境,总让人感觉时间很慢——视界里浮现了一栋笼罩在光幕之中的木质阁楼:阁楼很精致,远远就能看到其一处处檐角上绽放的硕大玫瑰花纹饰,柱廊间缠绕着青藤,翠绿色的藤叶反射着灯光,有种宝石般的璀璨;碧蓝色的瓦砾,映衬着琉璃的天窗,还有天窗上一幅幅美人的歌舞彩绘,却是雅致高贵。屋顶上方则悬吊着数盏大型魔法灯具,投下那个锥形的光晕,就着瓦砾琉璃窗,折出片片粼光。阁前有个小院,细细地铺着草坪,立着座假山,淌着股喷泉,丝丝流水滑过山岩,羁留在一旁的洼地,拉起一窝清池,池边静静地站着一秋千,空落落的,等着人去填补。
前面两人引路不停,埃雷虽惊异这洞天别致却又格格不入的阁楼,也只能按压下不安,步步跟上。
随着走近,那阁楼也更为清晰明亮——那大朵的玫瑰簇拥在檐角之下,那花瓣之上,深红色的花尖、淡红色的花颈、粉白色的花心,还有肉色的花蕊吐露着淡黄色的花粉,小片的嫩叶、暗褐色的深沉荆刺,洞中的回风打过,还轻轻摇摆,吐出一点点幽香,散在四周一片纯馨;那些缠绕在廊柱间的青藤,翠绿欲滴,缕缕斑纹精细平顺,叶蜡独有的反光,风中无忧的摇曳,盎然的生机。
“红玫瑰,青藤叶,亭台山水,琉璃壁画,都快比得上家里的后花园了!可惜了,呆在这又黑又深的洞穴里……”埃雷暗暗叹息。
思付间,埃雷跟着两人已踏过了草坪,站在了阁楼之前——“埃弗雷特阁下,请进!主人已等候多时!”那两人在门前台阶便停下了,分立两侧,邀请埃雷进门。
阁楼的大门虚掩着,只待来客轻轻一推便可进入,想来所谓主人确实是久候。
埃雷也没多想,对两人道了声谢,便登上台阶,见大门未关,就连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而入。四下通彻透亮,敞亮很多,再是埃雷松手推门,倒是把进洞之后一直埋在埃雷胸前打瞌睡的怀特折腾醒了,小家伙迷迷糊糊地跳到地上,凑着埃雷一起看着眼前的门内诸般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