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带不是剑，所以不会有剑的锋利，哪怕陈北雁的力气再大，也能感觉到一丝丝顶住某种物什的阻力。
这种阻力很脆弱，一闪而逝，随即腰带长驱直入。
光网尚在，强大的反弹力再度发威，陈北雁的人又一次被光网硬生生的弹开，相对应的，他手中的腰带也一并被他有力的手带回。
带回一抹血腥的气息。
细碎的血雾在空中飘荡，传入陈北雁的鼻息，被弹飞出去的他惊骇之间，豁然回头一瞥，就看到了十一次次将司石弹飞的道士，看到了道士喉咙之中骤然现出的一道裂缝。
那道裂缝并不明显，但在一旦呈现出裂缝的痕迹之后，迅速有鲜艳的血液流出。
成了！
尽管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陈北雁很确定的是，自己现在的攻击已经能够冲出光网的包围。
他的身子并不意外的撞在另外一侧的光网上，但明了完全可以发动攻击的他并没有被累计的痛楚吓到，反倒是手臂斜飞，朝着另外一名道士的喉咙斩出。
没有流光在空中闪烁，甚至没有半点气势恢宏的气度，但他的腰带偏偏就再一次飞出光网的包围圈，从那道士的喉咙处划过。
腰带上的阻力同样脆弱不堪，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腰带径直划开。
但陈北雁并没有半点滞留，他的腰带朝着第三名道士刺出去。
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腰带嵌在第三个道士后来之中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的重物落地的声响，以及那重物在地上微微滚动的声音。
那是第二个被他杀掉的道士的头颅。
一阵微风从长街上吹过，空有其形的光网土崩瓦解。
三个道士的身体兀自像是木桩一样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他们手中的玄色腰带却恢复了绵软，无力垂下。
失去了强大劲气的支撑，这三根曾经带给陈北雁无限痛楚的凶器，终究回归原形。
腰带，还是腰带。
“石头，你没事吧？”
陈北雁快速的将自己的腰带抽回，微微一抖，抖落上面的血液，眼神却是飞到了司石的身上。
司石趴在地上，兀自抱着那道士的腿，很是用力。
听到了陈北雁的声音，司石抬头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咧嘴一笑：“老大我没事……”
噔的一声，司石从地上跳起来，貌似依旧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陈北雁大感欣慰，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他一巴掌轻轻拍下，司石却是面带微笑，仰面跌倒。
“石头——”
陈北雁大骇，一把没拉住司石的人，却被司石带着一并跌下去。
他第一时间扣住了司石的脉门，食指亲自感受到来自于脉搏的强劲力道，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傻小子……”
陈北雁苦笑着，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宋老头的医术告诉他，司石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现如今不过是昏迷过去。
稍稍想想，这其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刚刚的十一次冲撞背后，不过是属于司石的勇气和意志，单论实力而言，司石又怎么可能是修行者的对手？
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话，很多人都会说，又有几人敢做？
目光落在司石的脸上，陈北雁不觉心头温暖。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光线的波动，忽明忽暗，却是有一盏路灯莫名其妙的坏掉，陈北雁定定神，目光落在三个道士的身上。
这三个道士，现在可以说是三个道士的尸体。
将他们原封不动的留在这里，明显并不合适，用脚丫子去想，也知道这三具尸体在天亮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震动。
小小的蓝岛县，势必会被这三具尸体搅起不必要的波涛。
陈北雁下意识的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腰带……
………………
………………
一小包白色的药粉被陈北雁小心翼翼的洒在三具道士尸体的伤口上。
白色药粉瞬间融入血液，进入尸体的内部。
三秒钟之后，三具尸体像是干瘪的气球人一样，开始萎缩，一汪散发着轻微腥臭的液体从尸体的脚边溢出。
阵阵青烟从他们身上飘出，又飘走，亦有布料被烧灼的味道弥漫开来。
又是几秒钟之后，三具尸体包括尸体上的衣服，全部化成味道并不算佳的脓水，慢慢向着路边的下水道流走。
那种白色的药粉，叫做化尸粉，一旦与血液相融合，就能够产生出神奇的连锁作用，销骨噬魂，实乃毁尸灭迹必备之佳品。
“不要怪我，既然找上我，我也只能这样把你们送走……”
陈北雁拿手掌轻轻扇动着鼻子前的浊气，目光最后落在那名昏迷的道士身上。
那个道士，只是昏迷，并没有死。
当然，如果将化尸粉洒在那个道士的嘴里，势必也会将那个道士活生生的变成一滩水。
只是，陈北雁觉得那样有些残忍。
所以他决定先把那个道士杀死。
手腕轻抖，手中的腰带挺立成剑，对准了那个道士的喉咙。
但他没有即刻将手中的腰带刺下。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从路边的树木之上落下，在早半秒钟，还曾经在树干之上轻轻弹跳。
有些疑惑于这个声音的到来，更有些踯躅是否在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前杀人，陈北雁缓缓回身，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这人没有说话，缓缓在那道士的身边蹲下。
刚刚坏掉的路灯这一个刹那忽然恢复运转，再度亮起，照亮了这人和那道士的脸。
捕捉到这两张脸上相仿的迹象，陈北雁的心头豁然闪过某种猜测。
所以，他震惊。
震惊到无言。
………………
………………
“求你一件事。”
“我要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求你一件事，然后我会走。”
“再不回来？”
“……或许。”
以俯视的角度，看着蹲在道士身边的袁欣悦的脸，陈北雁的心情很复杂。
在这里看到袁欣悦，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意识到袁欣悦和这个尚未死去的道士之间，可能会有某种联系之后，他的心情越发有些堵。
陈北雁知道袁欣悦想要求他什么，他没有明确的答复给她，但他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
只是，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道士……”
陈北雁换了一种问法：“这个道士是什么人？”
“他叫袁悦心，比我小两岁。”
袁欣悦犹豫了一下，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过多掩饰：“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陈北雁闷了半晌，轻轻一笑：“他是来杀我的？为了张泰然？”
不可能有更多的理由，因为陈北雁自从离开山谷之后，唯一得罪死的就是张家。
被他打的谭少爷，甚或曾经被司石打的路照青都不可能拥有在龙聚宝眼皮子底下请动修行者的实力，也只有张家，才可能有实力找到修行者出手。
“……是。”
袁欣悦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有一位长者，曾经欠张老太爷一个人情，大概几天前，张老太爷找到这位长者，所以才会有今天晚上的事，只是我没想到弟弟也会来。”
陈北雁眉梢微挑：“你下午的时候就知道了吧？接了那个电话之后？”
袁欣悦再一次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点点头：“弟弟知道我在龙家，所以给我打了电话，希望事成之后，跟我见一面。”
陈北雁咧嘴笑了：“所谓事成，是指把我杀掉之后吧？”
袁欣悦抬头看看他，眼圈已经红了。
她不说话，却不代表陈北雁不知道答案。
陈北雁笑得更夸张一点：“姐弟情深哈，有点感动呢。”
袁欣悦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她感觉到心痛。
来到龙家，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而陈北雁固然有时候很讨厌，却无疑是离她最近的人。
尤其最近一段时间，袁欣悦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很喜欢和陈北雁腻在一起，哪怕陈北雁动手动脚的模样依旧让人很讨厌。
然而现在，她感觉陈北雁离她很远，远到千万里。
但这个距离不是因为陈北雁，而是因为她自己。
是她自己，远离了陈北雁千万里。
“眼泪，的确是个好东西，很容易让人心痛哈！但你给我流泪看却是错了，因为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有多冷血。”
陈北雁笑得就像是一朵花，他的手却极不温柔的伸到袁欣悦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不要以为你流几滴眼泪我就会原谅你知情不报，当然你也不要因为这一次知情不报而愧疚。”
“我不是你什么人，我只是一个坏蛋，随时随地想要占你点便宜的坏蛋，不是吗？”
陈北雁笑着，手指触摸着袁欣悦脸上滑腻的肌肤，话语如刀，声音却极温柔：“因为我要杀你弟弟了，你来阻拦我，是吧？如果我要被你弟弟杀死，你弟弟的剑就要刺穿我的喉咙了，你会不会像刚才一样出现？”
“不要告诉我你不会，甚至也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陈北雁心里有点痛，所以笑得更开心一点：“在你心里，我本就是可以被杀死的人吧？”
袁欣悦再也忍不住低头抽泣：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