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看看这个,这个是弓箭,拿到这个以后身强体壮,入伍当兵做将军;再看看这个,这个叫钢笔,拿到这个以后头脑聪明爱学习,读书好,考大学,做状元;再看看这个,这个叫印章,拿到这个以后就掌大权,做大官,赚大钱;再看看这个,这是烧饼,你要是拿到这个以后衣食无忧,财源滚滚进……”
大姐每拿一个都在海山面前晃晃,却不让他碰到,充分吊起他的好奇心。小东西看到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东西,急得哇哇直叫。虽然抓饼子,抓玩具,在老人们看来就是贪吃的吃货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但在这种讨喜的仪式上,谁都不会说破,反会找些吉祥话说。即使这样的下下物品,也被大姐说成了衣食无忧和吉人天佑。
谁都不会在这个仪式上表现出失望的表情,即使真的失望,也只会表现在心底,偶尔从脸上流露出一点。有些人甚至因为孩子和自己孩子一样,表现平平,抓得都是人们认为不好的物品心里还会暗暗窃喜,带有一丝同病相连的心理。但明面上,即使孩子抓到了饼子,也会立马夸赞出“饼子好!”“吃喝不愁,”“富贵荣华”之类的话语。
大姐介绍完了,东西都归于原位,顺序没有丝毫地变动。这是出于对亲家母的尊重。前面出现了儿子与母亲意见不合的小分歧,她这个娘家做姐姐的是看在了眼里。她当然不好掺合什么,甚至为了讨好,还故意把小印章故意往前挪了二十公分,现在的印章真正的成了众星捧月的明星,而大姐摆放的动作又是那样随意,丝毫看不出是刻意为之的。海山奶奶看到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暗暗感激着这个亲家大姐,对她的好感一下子上升到了顶点。
海山奶奶希望孩子以后能够做大官。钱再多也买不来权力。有钱只能保证一家人吃喝不愁,但有权的人可就是真正的高人一等。旧时大官过处,即使再有钱的富商,也得下跪叩拜,风光无限。新时代虽然对大官不需要三拜九叩,但大官们仍然是唤风唤雨、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一点也不逊色于下跪磕头。
海山最终还是被英子放了开,他朝着一堆物品爬去,去做出自己的选择。海山坐起来指了指物品,向妈妈‘啊啊’地叫了几声,似乎询问着什么,而英子只是温柔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过去拿东西玩了。
对面的英子奶奶更是直接拿起印章就在那晃动起来,如果可能,在孩子爬过来的同时,她就会把印章塞到他手里。
“你就不能歇会么?你家老五抓周时不就被你连骗带蒙地塞了个印章,现在就有出息啦?”海山爷爷揶揄着,“东边老李家的三儿子抓周的时候是自己抓了一个印章,不照样是种田的大老粗一个,又有啥出息啦?你赶快把东西放下,每次抓周时都来这一套,受不了你。”
“是的啊,亲家母。一个人的命该是啥就是啥,我们哪里又能干预的呢?抓周也不准,更不能代表啥!老太太还是把东西放回去,放宽心,孩子的命早已注定好了。该是啥就是啥,抓到啥就是啥。”人群里一阵哄笑,有人劝慰着老太太。
“来!来!拿这个!奶奶放在这里了啊!”老太太无奈,只得作罢。可她放下印章时,还是把印章生生向前又挪了一点。
“八字朝外叉,越走路越宽。”海山朝着前面爬着,老太太用手指头沿他爬的方向,向外画了一个‘八’字,寓意孩子以后的路越走越宽,就像是这叉开的‘八’字一样。
“遇事要三省,三思而后行。”每当孩子爬向物品,快要抓到的时候,会被英子给拉回来。如此三次,寓意“三思后行”之意。
英子大姐按照习俗念过两句话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咪咪地盯着海山,想着这个外甥到底会选择什么。一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儿子选择了玩具,其它两个女儿愣是不知道去选,呆呆地坐在原地,心里就是一阵失落。当然,失落后的她马上又会安慰自己:抓周也就是图个好玩,并不能当真,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两米远的距离对于一个大人来说,四步能就能迈过去。可对于一个刚刚满周岁的小孩,在柔软的床上爬行是很困难的。尤其当大家都用心关注时,更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恨不得直接把它抱过去,让他去选。三次后拉的动作,明显也给了足够的时间吊起众人的味口。海山被反复地拉回去,却并不恼怒,反面哈哈大笑,等到第四次的时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过去。
此时最紧张的莫过于海山的奶奶,最希冀的莫过于英子。印章就在孩子前方半米处,但海山的兴趣似乎不在印章上,仿佛没有看到似的。终于,他爬了过去,头也不回。一股浓浓的失望出现在海山奶奶的脸上,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看着海山,看他到底会选什么。小东西朝一支笔和一个玩具的的方向爬去,他看都没看玩具一眼,一把直接抓起了笔,坐直了身子,玩耍起来。
“唉哟,真不错,以后是块读书的料,肯定能中个状元回来。”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响起了一阵掌声。在那个时代小孩子能抓笔的真是少之又少,十中无一。能抓到笔,显然是极好的寓意。
海山奶奶本来失望的表情马上换成一阵欣喜,抓笔也不差啊!以后考大学,以后照样能够当大官。这么一想,她的脸便笑开了花。她一把抱住海山,又是亲,又是搂,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小海山可能是觉得自己屁股底下有东西铬了屁股,十分不舒服,一只手伸下去把印章也掏了出来,抓在手里。就这样,他右手拿笔,左手拿印章,对着敲碰起来。嘴里‘啊啊’直叫,仿佛说着:我要这两个,我要这两个。
奶奶见他又捡起了印章,原本高兴的心情更是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不知不觉地,这个二孙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又重了许多。以至于以后的日子对他都是特别的照顾有加,宠爱到不行。
这里围着的一干妯娌们,心里虽然高兴,但毕竟自己的孩子没有选到好的,不是选玩具,就是选吃食,不由地生出一丝落寞。可是抓什么是什么,这是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她们有的也只是一丝无力而已。在命运的车轮面前,她们显然也只有被碾压的份。
景良的大嫂巧娥嫂子,更是心有不甘。同样是孙子,她的大儿子抓周时抓了一个香布袋子,海山奶奶可没有这么亲热过。在海山奶奶觉得,拿布袋的以后肯定也没有多大出息,没有拿给他准备的印章,至少应该拿个弓箭或算盘之类的,可是他大孙子偏偏拿了个女孩子才拿的布袋。海山奶奶嘴上虽然说着:布袋好布袋好,穿衣无忧生活好。可失望的神情还是难以控制地出现在了她脸上。
大嫂笑眯眯地靠了过来,她的确心有不甘。她拿起一个饼子又拿起一个布袋,在海山面前晃动起来。
“大侄子,这个不好玩!来来!大妈手上的东西,你看要不要?”
海山见状,丢了印章和笔,接过大饼子,捧在手里。大嫂心里一阵平衡与安慰。嘲讽地看着海山奶奶,一副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看,你二孙子又能多好,给他饼子他不也照样要?周围人还在不停地夸赞议论着孩子的以后的前途,互相聊着,海山奶奶却默默地收起了笑容。她看出来这个大儿媳妇的心思,却又不好表现。她不能立刻去把海山手里的饼子夺过来扔掉,毕竟这是她大妈给的,不能明着撕破了脸,心里却极为不满大儿媳妇的这种行为。
“人家孩子拿得好好的,你出来蹦个啥?”老太太一肚子火正要发作,海山在关键时刻救了场。
在海山接过饼子啃了两口,似乎也觉得吃饱了,就立刻把饼子给扔了,重新拾起钢笔和印章对敲起来。奶奶脸上所有的不快也立马烟消云散。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此时的老太太更加确定海山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心里疼爱二孙子的心情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为了防止大媳妇之流的人使坏,防止这样类似的情况再发生,她索性将二孙子一把抱在了怀里,谁来递东西,她都会一把给对方拍掉,确保万无一失。
在海山扔下饼子拾起笔的那一刻,巧娥嫂子的心猛然地一震,一股命运的力量直达心里。突然她明白,这也许就是命吧。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命,而海山也有着他自己的,无论她再怎么干预,也是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自己变得跟个小丑似的。即使她再怎么不甘,又能怎样?这种自我安慰的心理很有用,原本纠结的心仿佛一下了通透豁达了一般。她立马转口称赞,只不过这次她是真心实意地称赞大侄子,丝毫不带醋意。
“英子,你可有福了。你家海山还就是喜欢印章和笔,我给他换个饼子,他也能立马给丢了,重新拿他的笔和印章,可见这孩子以后真是大有出息。这是怎么换都换不了的。”
英子听到嫂子的夸赞,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么多天的辛苦仿佛一下子就回报了,热泪盈眶。
“大嫂,快别这样说。孩子自有他的命,我们也管不了多少。我们充其量也只是把他拉扯大,把他尽量往读书的道路上引,以后怎样,还是得看他自己。再说,这抓周也不能全信。如果万一他以后要真是考出去了,有大出息了,你们这些血亲长辈,他还能亏待了你们不成?他也一定也会好好地孝敬你们的!”
英子的一番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大家原本还有一丝落寞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对啊,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飞天’,更何况他们这些长辈呢,肯定也少不了好处,跟着沾光,飞黄腾达。这么一想,倒好像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又多了一份开心似的。
当然,这完全一种假设,一种梦境。什么事情都只有在实现后才是真实的,物是人非的事大有存在。但人们偏偏愿意沉醉在幻想当中,就像一个酒鬼总是喜欢那种酒醉的状态,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总愿意有那么一丝希冀,哪怕这份希冀是多么地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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