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越的空尘,像是绕在了桃花扇的扇风之中,片片轻如粉墨,将一派来自天籁中的化气,晕染成了灯火朦朦的雾色,单峰的重剑对着墨亦儒强行掠攻,便像是和尚遁入了空门,一连数招都是扑空。
最让墨亦儒大感奇妙的是,这柄桃花扇在有足够的化气驾驭下,并不像以往那样是以扇骨和扇面来遮挡的,而是另有繁化出来的空境,似实而虚。
他知道单峰必是被这幻影给迷惑了,指头轻扣在了扇骨上,宛若吹箫时的浅重拍打,扇骨去如快刃,嗖嗖飞射了出来,共有三枚,是为射气。
单峰在接连失利之后,闷哼一声,重剑之中燃放出了一层轻微的罡风,噼啪的暗响,热绽于空中,一时之间,地上的沙石卷地而起,更有丛草被拔了出来。
为了驾驭此招,他是不惜将身上的丹药一股脑儿地喂到嘴上,重剑无锋,奇锋都从磨砺中崩出,挟着势头一举冲破了墨亦儒的扇面迷境,掏人心腹!
墨亦儒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将袍子提扬起来,非攻贤气鼓荡其中,而吴良本身的实力可是比单峰还要略强的,只一个反卷,剑罡与气门相冲撞,发出了赤焰冲天的声色。
发丝轻断,衣袍被染过片血,他的冷眸正觉诧异时,才知道这些伤势都来自对方,很快,墨亦儒看到单峰倒飞了出去,犹如顺水直下后的轻舟万里。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一而不可再!
墨亦儒手中的辰羽箭骤然发动,破空声就像是竹节爆裂,化成一道弧线直追着单峰而去,这一招过后,对方不死反倒是奇迹了。
刹那间的变化在于,一柄奇形的怪钩拍马赶到,箭与钩的绞动,在利落的铛铛声后,使得双方各退了一步,墨亦儒眉头一皱,心里寻思:“这杜空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单峰侥幸保住了性命,可一条手臂残挂着,已被墨亦儒的反挡力所伤,再没有持剑重来的架势,杜空空步伐再动,是冲着柳忆娘去的,想要以此作为要挟。
可这伶俐的小丫头手头握着一粒谷黄色的种子,满眼捉摸的喜态,浑然未觉的样子,看得墨亦儒大为焦急,刚要挺身向前,栽倒在地的吴良一个鲤鱼打挺回旋起来,将铁骨刃掐在了她脖颈一寸之短的距离。
“你放了她!”墨亦儒阴沉低喝道。
“可惜迟了,我竟没想到这女孩还有这等辨药识草的天赋。”吴良身形一退,是要从原先那个土洞中飞快遁去,杜空空手段落空,又如何不恼,双钩急转,是要当先去兜。
墨亦儒再要有所动作,迟了半拍不说,怀里的白雪凌忽然失去了体温,并随着落坠势头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好容易才从吴良挪借过来的气修一下子折损得干干净净。
他大惑不解地重新调气,丹田处薄如丝缕的引气,提醒他这不过是无用功,想要以五品圣公来截住吴良显然是不可能的,何况杜空空与单峰还虎视眈眈。
吴良本来是敌不过杜空空截击的,忽觉身上化气有回冲的感觉,想到即将聚集到位的咆哮狼狼群,溜走忙逃的意识越发强烈了,起窜后更是一反常态地避开了,寒影落,从空中飞飘了出去。
“姓墨的,你想要护住一人来挡我们几人,拼了命都未必奏效,何不乖乖投降。”杜空空踏前一步,并不攻击,她之前为救单峰,从墨亦儒的攻势中发现其实力竟窜到了修士等级!
“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今日感谢救命之恩,必定以死相报。”单峰对着杜空空拱手道。
“不用端着大架子,净说些没用的话,我知道你是怀疑我的企图,我救你只因我们前面站着共同的敌人,不死不休!”杜空空脸色越冷,辫子却比九曲路弯更显得蜿蜒。
“打不过就只能逃了,等等,为何我不强撑一会儿,空城计或许是个好主意,若是能有个坐骑之类就更稳妥了。”墨亦儒肚里捉摸着,一派疏空的影迹滑过,是佯攻杜空空,实际却要将黑风豹释放出来。
杜空空连忙抵挡,离恨钩才乍然如烟地舞成狼藉之态,墨亦儒却是直杀了方田一个措手不及,黑风豹被剑阵所缚,本还乖乖按在地面,不能太过动弹,此时更猛力冲击。
而单峰本来矛头所指全在这只黑风豹上,眼下剑风急转,一剑震八方,方方都是攻势,聚丹虎似是感受到了墨亦儒的气修虚弱,肉掌一跳一跃间,却是要去抵挡来招。
进退无计,墨亦儒怀里还拖有一人,凭着身法勉强在杜空空底下游走了几招,见到聚丹虎舍生救主的娇憨样子,大为怜惜地将手一招,差点就被单峰的剑锋划破皮骨的此忽,喵呜一声反而躲入了白雪凌的袖口。
双钩倒卷,便如帘幕洒卷开来,杜空空比此前对敌多了一分镇定,她此次可不是孤立无援的,一招“回钩望月”,顿有平泻出来的水声,化成支支快剑踏浪而来!
典型的水系斗技,墨亦儒觑准了要避到左路,单峰的重剑又抢上,游移困难之中,臂膀低垂下沥青色的血液——剑刃藏毒,难怪皮糙肉厚的黑风豹当时会选择退缩。
他招式用老,若是再这样下去,便是要命丧此地了!
在步步吃力的顷刻,这个墨门巨子讶异地发现此前备抽空的气修,便如水浪抖涨起来,越到紧要关头,除了顺手推舟的抵挡,背上白雪凌微微曲动的手指,更难觉察。
单峰的剑落于杜空空的离恨钩之后,刚与柔的交互,一想到墨亦儒的经脉肯定会被拧断,面上的奸笑比榆树花开得还要阴沉,但刹那间便当止住的势头在于,对方绝境逆袭!
一个飞如风筝,一个落如尘泥,全被墨亦儒的桃花扇弄得狼狈异常!
咆哮狼的狼群远比预想中来得要快,群马奔啸的速度之中,贪婪的气息浮散开来,一连数十头六级兽围聚了过来,而文笛疗伤完毕,剑刃一带就要舍了钟城与方田两人先走一步。
但天色翻涌出了变数,以柳忆娘所在的那个坑洞,玄分成黑白对立的奇状,掳掠了此女的吴良溜开了数丈之远又重新返回,阴阳浩荡,林木都是被地裂拆得一再落坠。
“竟是本源心的气血!”白雪凌伏在墨亦儒后背,细如蚊虫地说道,却让后者陡然惊觉过来,漫天的气缕形同飞絮,飘朦着将方圆十里的地域笼罩在内。
“郡长哥哥,不要丢下我!”柳忆娘不只是被狼群吓哭了,还是没料到她所采摘的种子底下竟孕育着如此怪象,慌乱地摆着牙白手掌,柔弱已极地摊着梨花带雨的脸孔。
“我们隔了十六辈子,可不亲近呢。”
墨亦儒有口无心地调侃了一下,他见到这阴阳双气分汇出来的源头,像杜空空、文笛等人都是立足未稳,吴良和柳忆娘反是波摇不动,想要迂回绕着过去。
白雪凌的冰寒,在袖口明灭不定的柔辉中,渐渐有了缓解的势头,她伸手去捉塞在袖子里的聚丹虎,蜷缩成毛蛋样子的此虎呲牙凶厉地钻了出来,大大地瞪着天降流火的这股沌气。
“那都是我骗你的,呜呜,我以后一定听你的,快来呀!”柳忆娘手脚并用,可在吴良的强行压制中,鼓捣不出片许逃离的希望,只那憨影犹自逗弄着东风,她几乎要被勒死了。
“什么十六辈子啊?”白雪凌发问道。
“这丫头说我能撞到她,是我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才捡到的,她被撵着跟我,是她倒了八辈子的臭霉才给摊上的,加起来就是隔了十六辈子的不亲近咯。”
墨亦儒刚要驭气,离奇地发现自己从吴良处挪移过来的化气,再一次变得比白雪凌的呼吸相近,稍稍喘着,恰还欠着一缕,本要避过黑风豹,却是横到了前头。
黑风豹挟着余怒,将剩余的全部力气,都一股脑儿发泄到了墨亦儒身上,而后者在挪移力消失后,又是猝不及防,仿佛横尸草丛成了必然结局。
关键时刻,白雪凌的昆仑剑倚着场中的气血,映照出淡淡的光芒,惊险地替墨亦儒挡开了此招,墨亦儒吗,忙不迭的回身,刚好见着她的侍女闭着眼帘,像是死了一般,而他自己体内仅有的化力石沉大海!
“难道我要转借吴良的化气,是要以阿凌作为介点维系的?”这一脉相承的转折,使得他不得不大胆推测,《窥天问道》中的要诀更从脑络中浮过,灵犀图在潜意识中闪出了“剑”字。
“我懂了,每得到灵犀图中一位仙姬的真心,我就能融合其他的无上气脉,阿凌此前说过。而我获得非攻贤气之时,自认为并没有得到过谁的真心,其实这是错的,阿凌无疑是这灵犀图中的一幅,她若身死,我就不能周转这种气脉。”
仗着身法,绕桩似地避到了吴良身后位置,墨亦儒想到聚丹虎既然能让紫花穗存活,那刚才白雪凌的回光返照,想来也与此虎缩在她身上有所相关。
他的眼神才刚对聚丹虎示意,此虎大不情愿地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溜到了白雪凌的心门处,在此处的烘焙能提高数倍的效率,果然,吴良神色大骇地望着墨亦儒,将柳忆娘作为挡箭牌丢出,逃得比贼还快,对方竟又恢复了那怪诞的控制力。
地裂渐渐扩张,救回柳忆娘后,墨亦儒总算不用被气血冲撞得四处飘飞,他还要想着撤退,黑风豹以就近原则,又是猛扑过来,此兽在这本源气血中穿梭自如,速度只快而不慢。
墨亦儒现在的实力比黑风豹只高不低,双脚前蹬,身姿翩然若风,已是凌驾到此兽的背上,他若是不将此兽驯服成坐骑,以一人之力带着柳忆娘和白雪凌两人奔波,终究会被单峰给赶上。
想要突围,咆哮狼的狼群实在太过密集,他不及多想就将黑风豹强行摁到了那开裂的地底,辰羽箭在非攻贤气的作用下变得柔韧如线,套在了此豹的脖颈边。
就像是驾马一样,墨亦儒将两女前招后引,他要赶在吴良的化气不听控制前,找到本源心的气血,而杜空空等人急不择路,也是跟跳了进去。
随着阴阳双气的扩散达到了平衡点,尘归尘,土归土,林木萧飒之中,恰又飞出了一只大鹰,此鹰赫然便是孟刚的那只,后头跟进的孟刚,一想到他还另派了尹痕和熊灿前去毁掉墨门,就发出了冷漠的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