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域塔的顶层,也不管是初来乍到的谈资者,还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交际花,争着看热闹的众学员,就像是沙丁鱼在捕鱼网中拼命往有水的地方猛挤,肉黏着肉,仿佛墨亦儒场上的每个细节,比他们的呼吸还要重要。
楚原本是要将象征年度最佳新学员的一座镀金像,从悟世僧人的手中该接过并高举过头,然后像从小到大的所受的每一次赞誉一般,把自己再一次打造成口口相传的天才。
诸子学苑的这种大型天赋测验,每隔三年举行一次,这一次的参与人数,尤其多于往届,还一反常态地出现了许多修士级实力的人参与,在往年那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可不相信墨亦儒能大败自己,早在参与检测之前,作为堂堂楚家的男子,各种丹药以及典籍,都为着这次扬名做好了足够的铺垫,现在也无非是看一个冷笑话而已。
天上云烟依旧稀疏得很,萧鬼灵身穿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她的脸上并没有开设染坊,所以,露了酒窝的浅笑还像是原来那样,充满了古灵精怪的狡黠,并没有酸绿和骄红。
李宏在一旁低问道:“小姐,不知你为何要给墨亦儒提供声援,他上次可是出阴招将我和两位长老给暗算掉的。”
“他怎么说也帮我取得了紫花穗,若是不他,我哪有现在的实力,琼瑶殿的殿主也不会对我如此悉心栽培,便为这,薄薄的一句言语,难道在你缺斤少两的秤上,又失了比重?”
萧鬼灵侧转向李宏,以墨亦儒现在六品圣公的修为,李宏刚才所说的话不等于是自打耳光么?所以,天性率真的她也是搁了一句刺话,想要提醒她的这位护卫。
那名僧人似乎存心要将萧鬼灵的美瞳,给转移到大众学员身上,化成温柔背后对自己的感激声,已是不顾李宏感受地开始催促道:
“场上的这位学员,你若是吓得不敢参赛,我们可以即刻散场的,毕竟有少部分学员确实是选择自动弃权的,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儿。”
墨亦儒轻笑道:“谁说我怕了,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倒要做点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破例,让我给你们一个华丽的压轴大戏来!”
他此举并不是故作张狂,而实在是做了设想,万一那主持的僧人不许他自行选关呢,所以,这是要先自断死路,然后再放出一条生路去险中求胜。
“都什么人啊,毛猴子还真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呢。”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破例就破例,谅你能玩出什么笑掉人大牙的小把戏来。”
关想鬼祟地问白雪凌:“老大不会是玩真的吧?为什么我没看到必胜的那一面呢,反而觉得青紫嫣反复是剔着死鱼片,一直盯着老大不放呢?”
白雪凌道:“关二爷,你若是多把注意力从美女身上转歇,那就不会有这种错觉了。好吧,当我没说过这话——你若是再这么看着我,我的剑可是很锋利的。”
盈虚已经抢在白雪凌之前教训关想了,这痴情流氓在到了学苑后,目光就像是被鸡蛋白塞死了,居然都不分出点空隙照顾他的小醋缸了,前者很妙地踢了快腿,就像关想认定是步青云在算计他那样。
烟疏云淡的现场,一时的舆论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嘲笑中,达成了规格齐整的一致,而墨亦儒只是望着那僧人,那僧人仿佛觉得了无生趣的主持工作,凭空增了笑料,乐得愿意道:
“老衲悟世,当着在场所有学员的在此郑重起誓,只要是不违背公平测验原则,不论这位墨公子做何调整,老衲一律准许,但若发现是故意扰乱,那也必将重重惩戒。”
墨亦儒的嘴角泛起了笑意,当先走到事前就认定的墨子那尊巨像之前,环顾四问道:“敢问悟世大师,在此地却是该如何测验过关?”
“老衲猜你是知道了自己横竖都过不了关,所以才故意耸人动听而已,好,那老衲也就明说了。这一关,是你将身上的气修,凝聚到这个与巨像相通的朝宗管中,只要巨像空白的脸谱出现变化,就算你小子成功了。”
“那我是该站在这个蒲团之上么?”墨亦儒顺着悟世所指向的位置看去,果然见到有一镶嵌在底板下的管道,便如碧海般宽阔,想着必是应了“万气流汇,朝宗于海”的理义来取名的。
这朝宗管纵横相连的程度,仿佛是透进了迷踪盘的中心处,更望不到深处,它的分支朝向地面化成了一个颇为巨大的掌形孔面,而孔面前却有个平平无奇的蒲团。
“这是云蒲团,你若是站在上面,没有相应的气脉被感应到,它会自行将你丢下来的,这第三关并不是谁都可以乱闯的,你倒是先入了这一关!”悟世又在冷笑说道。
远处斜望着的青紫嫣,本对墨亦儒必败的表演并无兴趣,可被萧鬼灵的那样无视之后,反而收住脚后跟,听任那一拨学员对着她的倩影连翩,连带她自己也飘想了一阵:
“即便是我,去年想要站在那云蒲团上尝试,都被狠狠地丢出了三丈之外,我却是看出来了,萧鬼灵是要想借着这姓墨的小子,来验证云蒲团所产生的抗力是否真的值得她冒险一试。”
墨亦儒懒于理会满场的嘘声,以及楚原抱着那尊镀金像一幅慢性自杀的样子,只是站定后将右手缓缓放在那个孔面上,他现在身上有两种气脉,一主修一辅助。
而此时他是要动用的是非攻贤气,便免不了先用情心缘气进行支配和调理,就像是一个暴发户把本该匀给三妻四妾的感情,都随着身家财产先去打探正妻的口风,仿佛少了这一层疏通,便金屋藏娇都觉得是隔靴搔痒,不够尽兴。
非攻贤气在墨亦儒的掌心快速聚拢,为怕气脉不够,他连带着将所能感应到墨者气息都一体转借,出乎意料之外,还真有几人是正宗墨子门生,就这样凝聚了半刻,那云蒲团始终没什么异象。
相反,随着非攻贤气达到了聚气的顶峰,那云蒲团也竟飘空浮起,而墨亦儒全神贯注地把自己沉浸在墨家典籍中,这能增强对附近气脉的转借和同化。
原本还是白如素纸的墨子头像,便在忽然之间,宛若山水画泼黛出来,**地显出了须发和眉眼,全是以脉络的形势相互激荡,最让人诧异的是,与此并生的还有一团雾气,仿佛张力更强地往外头散去。
墨子脸上的神情,便如黄昏的色调被铺展得越来越细致,但被边上的云雾隔着,让底下的各学员感觉巨像的脸谱有所变化,终究少欠了一种神韵。
仿佛婚嫁时才发现未婚妻面前竟还横隔着个丈母娘,未婚妻的光彩神色便比劣质的粗盐还打了折扣,只心里承认着苦,嘴上还要装出甜味——但他们此刻是苦甜混合而成的自酸味。
“哇,不愧是老大,我早就说了嘛,哈哈。”
关想拥着双臂,兴奋得对边旁一人又搂又抱,觉得对方身上不甚反抗,甚至还沁有温香,得意地以为又占了大便宜,待看到是步青云那厮,一下子就跟失恋了似的。
“雪姑娘说了你会来这招,亏我有先见之明。”盈虚捂着贼兮兮的浅笑,把一个胭脂盒从步青云的袖口轻轻取出,白雪凌却不知跑哪去了。
再一细看,才知道她跑到了青紫嫣眼前,忙着为她的公子正名了,可被向归等人排在外头,只口里嚷着骄傲的辞色,比起之前冰冷不语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还真的有人能在第三关上展现进修气脉的绝大天赋,简直不可思议,我就说嘛!”萧鬼灵的眼神便似着了魔般被吸引住了,墨亦儒的身形也变得高大了很多,她史无前例的预见性也成了魅力的一部分。
楚原这时也回转过身,喃喃道:“这——他真的只是六品圣公?不过这测验还没完,我就不信,他能撑过三十秒,这是通过这道测验的最低层次,即便从没有新学员碰摸过。”
墨亦儒并没有让青紫嫣的失望迎来逆转,他以稳健的势头,将墨子巨像上的脸谱线保持到了四十秒,方才呈现出不支的样子,而那云蒲团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将它上面的人,当成是抛物运动来进行。
悟世的面上并无半分惊骇的神色,可心里早就裂成了两半,具体来说是被墨亦儒的天赋给震裂的,他一想到追捧楚原成为年度最佳新学员,原就是事前就安排定的局面,就再度说道:
“墨公子,不,墨亦儒史无前例地通过了此关,但是,这只代表他通过了一关,并不能威胁到萧鬼灵的绝世天赋,除非他还要继续前进!”
他这话刚一说完,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各种声音莫衷一是,但更多的女学员都被热烈的眸光,投向了从容落地的墨亦儒身上。
“天才!本年度最大的天才,墨亦儒!墨公子!我们都支持你!”
那莫名的崇拜感,以及对于天才本能的疯狂,使得一时的话题,便如飓风那般从楚原刮到了这个墨门巨子的眉睫处,她们居然发现墨亦儒脸庞的迷人弧线,比古代的美男子还要有诱惑力。
整个现场响起了空前热烈的呼声,一字一句都是冲着墨亦儒的褒奖词,本来还嘲讽不断的年轻学员,在短暂的议论之后,都恨不能把满满的激情都强加在后者身上,一体引爆成最大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