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斗战的身影,一人犹如宗山峭壁,不动如山却剑势激越;一人如同弹指连闪,绰影连连而时有寒气交织;而最末的一人,便如同榆花飞舞,却最能从前两者的对峙中钻营出新的局势朝向。
舞破了快剑连风,穿插了信手而至的步伐,墨亦儒作为六品圣公的威力,在连环抢攻之下,已经把单峰逼得稍稍退步,单峰显然没料到他身上的气脉竟比自身还要精纯。
他的重剑直挺挺地对着场上四人狂劈过去,所到之处亮芒如电,流水都像是要被斩成两半,白雪凌手持着昆仑剑飞快地迎了过去,趁着好容易透出的喘气对墨亦儒道:
“公子,你不必管我,你带着他们先行下山,我随后就到。”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单峰算准了白雪凌一人护不了这许多人,何况,这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先削弱对方,再让隐藏在山下的六人群起击杀。
只这一层想法,重剑中凭空涌现出了近乎山崩海啸的化气,将那座浮雕的头部顿时被齐整地切去了半个发簪,若是人受了,那还不得被劈成两半?
“关想,你护着盈虚先走,记得躲好,我给你的轻影靴还不足以抵挡青玉观的这拨人,自己小心。”墨亦儒并不抽身,反而坚定地和白雪凌站在了同一战线。
此时,盈虚已经承受不住摇山符和动地符的威力,整个人摇摇欲坠,这使得关想焦急叹了一阵却只能离去,他知道即便留下反而会让墨亦儒分神,轻影靴犹如狡兔窜动,沿着山路飞快地狂奔下去。
“杀死我弟弟的是你们中的谁?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们血债血偿的。”单峰的重剑与白雪凌的昆仑剑,在空气中激斗出了影动星河的凶势,剑刃往来之间,都是杀气。
墨亦儒情知单峰因为施展两个符印而修为下降,可终究还要比白雪凌强上一些,他光从气势便能见到,白雪凌全仗着脚步在飘斗,三十招之后,便处在了极度的下风,除了堪堪能挡的防御便毫无起色。
圣公要与修士对战,如果不是极临近的两个等级,那无异于是在自杀——之前的插身对战险些让他重伤,作为墨门即将中兴的巨子,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辰羽箭渐渐成了其最大的把握。
咻咻箭射,在弧线游走了一圈后又重新落到了手中,辰羽箭能在非攻贤气的作用下,被收发自如地吸摄回来,这等同于修士才有的御剑行为,打乱了单峰步步为营的攻势。
可即便如此,墨亦儒和白雪凌费尽两人之力,还是不敌单峰,对方的出剑落位太过沉稳,又有化气蓄藏其中,引气相较起来,还是弱了些,只这样拖过五十招,已然被画地为牢地圈在了边角。
单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眼前这两人在他视线里仿佛成了任猫狗鱼肉的尸体,最毒辣的一招“斩草除根”横砍了过去,便如千万树的梨花风,化成了锋刃,势不可挡地从各处斩杀过来。
白雪凌逆着一口气,将指尖在昆仑剑上轻轻一划,她所沁出的血痕,很快便被这柄冰寒如雪的古剑给吞了进去,一时之间,冰女山的料峭寒气,全都呈现出暂时的拥聚之态。
可惜这招“以血御寒”的大招,所能发挥的时间毕竟太短,再撑过了单峰重剑中的实招,却没能将他的虚招一起卸下,而墨亦儒却趁着白雪凌所创造的短暂时间,一时想到了杜空空的那个琥珀色葫芦。
漫然的思绪仿佛找到了有力的落脚点,反而举起这个时有灵光返照的葫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像是野和尚见了尼姑,初始还觉得不胜推拒,及到后来就恨不能水火交融了。
这琥珀色葫芦之中,滴垂出了绛红色的浆液,他在吞饮了全部的酒水之后,肚肠之中便似沾了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就是学比干将玲珑七窍心挖取出来散一散凉气,都不能暂时解除这死去活来的滋味!
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事情,便似涓泉流水那般,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墨亦儒只觉得胸臆中的那股火灼之气,在他的肺腑绕了一个小周天,便被强势的情心缘气给狂吸了过去。
恰好他此时见到单峰的重剑,正向着白雪凌的胸骨斩去,也不及多想,右掌如同被立尽斜阳的孤峰,平齐送出,那股在他体内犯上作乱的酒气,以狂放的姿态将单峰击落到了瀑流之中。
“是我太强,还是单峰实在不堪一击?”墨亦儒瞅着自己的右掌,露出了欣然自喜的思考模样,等他回身时才发现白雪凌嘴角掩着血迹地伏在地上,连支着长剑站起的力量都快没了。
“公子,看来这葫芦之中大有玄机,在我看来,你之前那一掌,比之太一道人还要强出许多,单峰恐怕不死也重伤了。”她又咳出了一丝血迹,勉强说道。
“不要再多说话了,来,我背你下山!”墨亦儒就此走近白雪凌时,后者却连连摆手往后去躲,作为才认主的灵侍,是断不能够让主人如此折腰的。
可墨亦儒哪管这些,何况他的灵侍现在也没有余力去挣扎,他蹲下身子将白雪凌轻柔扶起,用双手牢牢托住她,趁着那神秘酒气的作用力还未完全消退,青衣犹如林阴的翠色,越显轻悄地抹澹了过去。
在连般跋涉后总算出了冰女山,可才刚走到临近青玉观的短桥头,便能看到关想和盈虚被一连四人围着,而地上横死着一名八品圣公。
围定绞杀的四人之中,犹有一人断了胳膊,此人正愤恨地将一柄巨斧往关想的背脊上砸去,想要借此复仇,关想正借助先前的魔尊念力,勉强与一名六品圣公做着周旋,顾前不顾后,即便留意到了也抽不出身。
辰羽箭便算是赶着投胎一般,一箭没翎,但见那柄巨斧磕在了地上,关想只觉得脖颈寒气突然消退,回转时候,正见着墨亦儒背上托着一人,扇面折转间,就雄赳赳地赶来支援了。
“你小子,居然把我教的‘英雄救美’运用得那么完美——等等,你该不会是故意等白姑娘受伤了,才临时记起大发神威的吧?”关想手上并无兵器,只仗着五品宝器轻影靴才能侥幸撑着。
“就你话多,别把你大哥想象得就跟你那么猥琐,呀,我看出来,你现在是在等盈虚姑娘受伤,是也不是?”墨亦儒将冰护腕猛然抖转,便有数道寒光连闪,一起射向了他正对面的青衫弟子。
这两名六品圣公不及防备,其中一个先是中招,捂着伤口飞快地退出去疗伤,而另一个心思缜密,在墨亦儒从冰女山安然无恙下山时,便预先留了一分心思备着,却是躲了开去。
“你说陆宗怎么还不来?”此人嘀咕道。
“就是,三品圣公就他最得瑟了,不就是西蜀道派的吗?”另一人道。
墨亦儒几乎在举手投足间,就把场上三人逼得不得不组成了首尾相连的一字剑阵,可恰如一夜的西风忽来,已经有一人气息萧瑟地闪了进来,出招赫然是西蜀名震四方的连城剑。
但听后背铛铛的连环震音,墨亦儒险些以为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回头去看却发现白雪凌强撑了一口气,用昆仑剑给强挡了三招,这情形就宛若在深渊戏水,险些就把她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关想好容易溜到了一名八品圣公后头,扬手想要再解决一个时,盈虚已经将手中的金锁环,连环如马镫子踏在那人的身上,那人闷哼一声就眩晕了过去。
“都说‘剑走连城,倾城倾心’,没想到便是男的也长得这么标致!”白雪凌轻哼一声,其实她很早就知道,西蜀道派的伪娘堪称天下一绝。
这个出招比毒蛇的紫衣男子,他狐媚众生的瓜子脸显出了一抹淡笑,不胜孤高道:“小娘子好眼力,初次见面就能发现我是男儿身,也许我们该好好亲近一下。”
原来他就是先前两人所提及的陆宗,此人在三剑失手后,就挟着人手先撤了回去,倒显得极知情势,他返身之时怀里的有一盒精装物什掉了出来,便似丢了魂一般扑过去捡起,显得珍惜异常。
偏偏盒子被撞开了,露出了一些浓艳的粉末,关想和盈虚以为是胭脂粉,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天下间居然真有男子愿意搭着怪腔儿,学女人涂抹上色,把脸装饰得跟妖人无异。
唯独墨亦儒惊诧地点了点头,似是有沉吟之色。
“谁在笑?先前在笑的,我一个不放过。”陆宗尖声叫道,像是去了红冠血的公鸡在啼叫。
“这不是胭脂,而应是一种茶。”墨亦儒语出惊人道。
陆宗似是找到了知己,温柔如醉道:“你真的知道?这或许成为我放过你的理由。”
边旁几人还准备返身再斗的,一时都被拦了下来,谁让陆宗是他们现在的领头人,本还硝烟弥漫的战局,因为这个奇邪妖娆的男子的涉足,忽然转生出了暂短的调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