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香炉烟起,时间分分寸寸如针线织着。
安然坐定的墨亦儒,远比横摆在桌上的砚台从容,从听到白雪凌一字不落的暗声禀告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场稳赢不败的对赌。
便在这时,他冰艳的灵侍对其轻眨着眼色,聪明如白雪凌,自是猜到了她的公子,在完美吸摄郑海复身上的气修,现在的实力已经一跃晋升到了八品圣公。
起始时刻,场面尚是安安静静,毛士英带来的人热哄哄地笑着墨亦儒: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混小子,也敢挑战我们毛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威风?他在墨城郡打个哈欠,都能震得旁人走不了路,哈哈,墨门还真可笑。”
“就是,这方圆百里,谁人不知咱毛爷,财能通神,他若稍稍捋动了胡须,就是雷公电母也得给乖乖下雨,那旁边的小妞,我猜你现在是在想着如何侍奉我们毛爷。”
有诙谐的两人一搭一唱,把毛士英哄得笑哈哈的,他撇开的两抹胡须,像是在为这大实话,分担一点不堪受用的压力。
众多墨门弟子,都是为着白雪凌这等美人暗叹可惜,倒仿佛墨亦儒是在做惯常的恭维,一时议论纷纷,墨胜拂着衣袖遮藏半边脸,似是不忍直视这最后的战果。
毛士英这个捻着佛珠,却把鱼肉食色视为本能的暴发户,看着即将焚烧过半的香柱,在正门口耀武扬威道:
“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你再多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墨城郡中敢揍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哎哟……谁他娘的敢……敢来阴我……揍他……等等,都给我停住,安少爷……”
正如墨亦儒所预料的,安碌出现在了墨门的古漆色的大门边上,手下自然带着为他助阵的四大童仆,他才刚寻见毛士英,就凶煞逼人地扑了上去,也不自顾身份,竟是连下重手。
毛士英还待再说什么,可安碌一拳就打在了他的面门上,鼻血一下子就染成了酱红色,眼珠子在眼睑绕了半圈,似是觉得还没肿够,一发与脸上掺成半红半紫,显得妖娆异常。
“公子,安碌才到中贤者,这姓毛的实力可远在他之上,会不会我们还没看够好戏就先颠倒了过来?”白雪凌在旁轻轻说道,一只水嫩大白手却捧着香腮,依旧冰冷得像纸糊白灯笼,她本就不常笑。
墨亦儒像是刚醉了醇酒,露出最开怀的淡笑,将桃花扇细展开遮住唇边,勘破局势道:“你太低估安家的实力,毛士英只会忍着,一直等到安碌揍停了、揍开心了才会喊疼,说不定他还要恭送一番。”
“这样看来,公子是准备好教训毛士英这厮了,就由阿凌来动手吧。”白雪凌顺承而下道。
墨门弟子这才知道墨亦儒对赌的用意,之前被毛士英欺负、恶意抬债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来,都对应着凑一块儿拍手称快,而胖墩等四个童仆正骄横地把毛士英带来的手下狂虐得躲避不及。
墨胜捻着下颌边的胡须,如浸在温水里的青蛙,舒畅得正到了时候,看来真是他小看了这个瞬间大变的年轻人了,而墨亦儒恰对着白雪凌道:
“你知道的,这厮在捉拿我时尤其卖力,如果不出意外,他将被安碌打得要折损一半的功力吧,郑海复名义上只是安碌的武教头,可情分上等同于亲铁哥,你的栽赃做得很成功。”
毛士英抱头缩在地上不敢在稍动一下,即便是安魁跑来揍他,他都可以凭借自身修为躲避得远远的,唯独这小霸王安碌,便是摆尊神像都怕香火给供得太热腾了。
“公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让阿凌十分佩服,但毛士英都这般,这偌大的财产岂非等同于是安家的?”白雪凌更多的神色,并不放在毛士英身上,而是墨亦儒附近一丈之内,她要确保其中的安全度。
“这你却错了,若是安碌还没有中榜,毛士英大可不必像现在这样,可现在,安碌有此仙籍资格后,年纪又轻,有其舅舅安盈贯有意提携,官阶到了吏级,一品圣公的实力,只需要通过沐浴盛典即可达到,完全不必苦修,毛士英考虑的是后面的这一层,所以,谁敢不让安碌尽兴?”墨亦儒不无鄙夷道。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忽遭巨变的家事,让他很快就成长了起来,如此城府和心计,自是偶然中的必然。
“一个安碌就能把他弄得下半生凄惨,瞧他手下两****,还吹着雷公电母都不够他使唤似的,毛士英真是比安家的一条走狗还不如,有意思。”
墨门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到最后都如春天的笋尖,一个个冒生出来,被春风随意吹拂,刹那间就刺破了——毛士英遮羞还欠块布的自尊心。
“老子恨不能当场打死你,念在你和我爹多年交情的份上,老规矩,胖墩,剁掉他左手的小拇指,敢杀我的亲信。”血气方刚的安碌,用凶横的眼神望向全场。
全场墨者的脸孔都不自禁地渐变成惨白,生怕脸上如蛛丝马迹露出的笑话,会把这小霸王的霹雳手段都加诸到自己身上,墨亦儒却夷然无惧地看着安碌,恰似针尖对麦芒。
毛士英不及反抗就被剁了手指,白雪凌充满警惕地盯着安碌手上的绿玛瑙扳指,果然是经过修士熔炼的上品宝器,瞬间攻击力竟是如此之强,而她的公子自是不会放过其中细节。
待到安碌扬长而去之后,墨亦儒挽上袖子,像是大侠要登台上演除暴安良的好戏,先让毛士英恼怒成狂的骄横钻入局中,再教墨门弟子普遍露出钦佩和惊奇的神色。
墨胜心内却另有权衡利弊的算计:“亦儒这小子,这是要借着毛士英在我墨门立威,哼,真拿我是摆设?只怕凭你本身的实力还吃不动他,到时我再露手,墨门仍旧是我的掌中物。”
“肯定是你小子在捣鬼,给我上,谁若杀了他,我赏银十两!”毛士英从断指的嚎叫中回转过头来,他同样需要挽回败落一地的威风,手中的佛珠撞出错落的摇响,也是扑上。
墨亦儒双脚犹如踏马步,稳稳钉在地上,扑上来一双,飞起脚尖就敢踢出两只龟鳖,对于还要群攻的,在情心缘气的掌力作用下,便似夏天的蚊虫被蒲扇轻摆几下,就折腾得到了伤筋动骨的坠地。
以八品圣公来解决这些连贤者都不是的壮汉,岂非轻而易举?
而向来的正主是毛士英,驼背老爹之死就数着他的帐最重!
前头的被挡回,已让毛士英生出戒备之意,是以他一开始就用出了佛家的一式“色即是空”,此招本来极为精深,他去粗取其意,就挟着念珠的拨转声,用准七品圣公的引气来从外围包夹。
墨亦儒身上有多种宝器在身,脚上的轻影靴便在此际发挥得淋漓尽致,形如魅影地一个往复踏位,直掠出两丈多远,虚实相合,似慢而实快,很快就与其对攻起来。
这两人动手过掉二十余招之后,便是场上有些墨者没有成为贤者,便是凭着光生影落的引气,以及高下分明的行藏举动,就能分辨出墨亦儒大占上风。
是当着众人的面杀了毛士英,还是暂且留他一条狗命?只在瞬间,墨亦儒就有了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爹的仇,对安家的恨,似乎都能紧密连在一起了。
断其四肢,废其武功,将其实力拉低到最普通的等级,这种想法才刚从脑海中火热出炉,便很快得到了实践,毛士英败如割了鸡冠和翅膀的公鸡,垂跪在地上,身上满是血渍。
他艰难得难以动弹的躯体,正映照出窗外的天朗气清——墨胜只在这时才发现他低估了墨亦儒的实力,墨门弟子早已举起右臂欢呼着这即将新任的门主!
墨亦儒的斗智斗勇,都让他们咸为叹服,他们太需要睿智英勇的新任领袖了,墨胜的妥协,已让他们失望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