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霜重,而夜正觉着清冷,它渴睡的眼儿并未同青灯一起入眠,但见着月色如牛乳洗白了门前的台阶,墨亦儒身形利落地披上了御寒的外衣。
青色的苔痕铺开来,直把他谋划着要见白雪凌的那点心思,痒痒地拴在了关想的裤腰线上,然后就是这两个很快打成一片的少年,亦步亦趋地被引到了通往小赌坊的路上。
一直转走了数道暗路,拐过了还正绿水溶溶的池塘,墨亦儒终于留意到关想的眸光不再张望,这也意味着两人到了目的地,敲门,在微弱的暗灯下,两人如同被夹了尾巴的狐狸,连门都不曾捎上就钻进了赌桌前。
关想说,只有跟单海这种亲近太一道人的大龄弟子交手,即便是在赌桌上的交手,才能得到混进冰女山的绝对途径,墨亦儒这才了解到太一道人对冰女山的包围确实是全方位的。
“押大与押小,还不够刺激,我们来猜点数,谁猜中了,我以三倍的银钱赔他。”单海摇着手中的筛子,他是眼前这一堆把赌桌围得几乎密不透风的年轻人的老大,自然而然就成了庄家。
“你如果不够赔怎么办?”墨亦儒忽然道。
“就你们那点身家,都不够我吃,又哪里会不够赔。”单海轻声说道,眼神之中饱含着鄙夷之意,而实际上,他已经输得快见底了,正要借着这一手给赢回来。
墨亦儒不比以前穷酸,阔绰地从怀里掏出了除钻地鼠丹核之外的所有财物,这些浅晶石和九级兽丹核累积在一起,已是今晚最大的赌注了,这让单海暗自窃喜,他可以利用引气让骰子移动。
“你若是输了没银子赔,却得当着这众人的面答应我一个请求,怎么样?”墨亦儒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满满的自信。
“好,就随你了,天灵灵地灵灵,财神在我家——好,大家都来猜点数。”三颗骰子骨碌碌滚着,单海扶住手中的铜碗,一等猜定,他就可以动手了。
各种点数纷纷被报出来,被视为大财主的墨亦儒却猜了一个最小的点数:“三点。”
“哈哈,果然是三点。”在铜碗底部的谜底被揭开后,关想兴奋地举起了拳头,他和墨亦儒这一下午可没少做文章,单海那点自作聪明的引气在哪里够用啊。
“这……”单海把所有赢来的银子都还不够赔墨亦儒的。
“我想过些时候去拜访太一道人,单大哥与道人走得近,可否透露个门径,让墨某得以讨个机会,若是此事成了,这银钱我是决计不要的。”墨亦儒大为紧张地说道,语调中文绉绉的气息消退得连他自己都呆了。
“单大哥,我这位兄弟白天不是得罪了太一道人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就是想亲自登门道歉。”关想帮腔说道。
单海腹内寻思这两小家伙,必是冲着白雪凌去的,太一道人肯定只是个借口,但若真让他去了太一道人身前,难保这赌博之事不会被泄露了,这所欠的银两也是很大一笔,不成要还终究要出事。
这思前想后竟不知透露哪个机会给墨亦儒,后面脑门一拍,竟有一条得偿两种心意的途径,当下也就说道:“每月的十五,本该是我去冰女山上送些换洗衣物的,这不,就交由你们俩了,令牌给你。”
墨亦儒自是接过了相关的令牌,在回程途中,关想咬着前者的耳朵道:“你小子可有艳福了,白雪凌在每次接受衣物时,据说都会在山内沐浴更衣的。
嘿嘿,这是她前主人给定的沐浴日期,可能再过不久就该被忘掉了,但眼下绝对是你的机会,山内有四条江流,就不知是她选哪个了。另外,太一道人这坏老头也知道这一点,你得小心啦。”
墨亦儒在心里柔软地叹了口气,关想这家伙真的把他想成这种风月情人了,他回转头去低问道:“我至今都还不知道为什么钻地鼠的丹核藏在桌底下,会对骰子有那么强的吸力,连单海的引气都不怕。”
根据实力等级的不同,所能驾驭的气修也是不同,如贤者驾驭的为寸气,圣公驾驭的为引气,修士驾驭的为化气,而墨亦儒现在所能掌控的便是这寸气。
悠悠的回路,又在谨慎的半躲半藏中走完了,绵软的被子侵着淡淡的阳光味,覆遮住他缩成弓形的躯体,他都没想他一根筋的小弟还会这么爱干净。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不然怎么显得我本事嘛。”关想也钻进了被窝,没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墨亦儒被吵得不能睡下,刚要起身时,发现胸口居然被谁尿得湿乎乎的。
几乎要把关想的屁股给揍成了麻花,墨亦儒偶然感到胸口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坎上跳动着,是那个从咆哮狼狼窝得手的毛蛋,濡湿的蛋壳,薄如大唐的金缕衣,泛着点闪烁不定的芒光。
待他要去接触时,这越渐缩小的毛蛋,又像是顽皮的孩子,一下子就跌进了他的腋下,像是小鸡倚着母鸡睡觉一般,反让刚开始打哈欠的墨亦儒不忍打搅了。
这近乎通识人性的毛蛋之中,到底潜藏着什么活灵活现的生物呢?无由头的长夜,像是被梦境和忆事串成的针线,结结实实地绵延到了又一个破晓的开始。
该月的十五日如期而至,在进入冰女山前,照例有两位中贤者同门守在山口进行旁查,墨亦儒递交了单海给的那枚令牌,又随口应付了几句,抱着一堆女子衣物直往幽深处走去。
还像往常爬山那般,他贴着湿漉漉的寒意,渐渐走了一些地儿,待深入到腹心位置,碰到的禁忌便越来越多,但单海早跟他交代仔细了,走到了一个冰雪覆盖的巨大浮雕脚下方才停下。
“青云观弟子给白姑娘送上衣物,烦请姑娘出门认领。”墨亦儒朗声说道。
他看见有一条奔流如海的瀑布从高处落溅下来,边上有青葱绿木和斑斓的花草,与俯身可触的幽潭相连,倒别显得清雅和灵秀,唯独一股凛凛如严冬的冰冷之气,让这个少年冷得全身都在发抖。
而白雪凌便住在高达数十丈的瀑流之后,显然是看准了此地易守难攻。
除了低浅的回声便再无人声,他准备再次行礼呼喊时,一团蓬蓬化气从瀑流之中飞出,却是一白一黑两道人影,白影被重击了一下落入潭水中,但后者很快就反掠而起,攀住了巨大的浮雕之壁。
那白影自然就是白雪凌了,而黑影却赫然是太一道人。
“你已经受伤了,再反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如与我签订灵侍盟约,我自然会为你疗伤,并从此跟我一起将其他六大道观合并,正式中兴茅山道派!”太一道人并不急于动手,周身更泛起一重炫目化气。
“你趁我进入四大江汀中疗伤未复之时偷袭,却又哪里配得上上古七大道派之名,像你这种无耻小人,也想做我主人,可笑。”白雪凌伏在巨大浮雕的肩背上,气息虚弱地回应道。
墨亦儒抬头去看白雪凌,只见她只穿着极浅的薄衣,在被水弄湿之后,露出了濡湿而雪白的后背,相比起她如小猫般伏着喘气的上半身,她修长纤细、富有弹性的双腿,倒显得魅惑十足。
他不得不承认,白雪凌斜长地伸出来的腿部,连着脂白的脚踝,即便静静站着也让人富有遐想,若是还踏着迷人的步调盈盈而来,那绝对是连萧鬼灵这般苗条的女子都比较不了的。
白雪凌似乎是看到了这战场之外的第三个人,回转过头蒙着轻纱的脑袋,投下了酷似冰雪又含有殷切希望的眸光,但显然,墨亦儒上贤者的实力让她失望了。
“邱八还真是是个十足的蠢货,非要顺着你的要求,替你找到什么鼎葵玉,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主人,结果连命都丢了,还害得我茅山派躲到这了这种鸟地方。”
太一道人负着双手高高在上,谢顶的脑袋在阳光下更显着其自我认定的睿智,对于墨亦儒这武功卑微的少年,他又哪里会放在眼里,甚至,他都懒得去看清后者。
墨亦儒的手却在此时变得有些失控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冲出来,他这时方才记起那块无形之中融进手里的白玉块,便是能让白雪凌认主的葵鼎玉。
“哼,像你这种畏畏缩缩甘做缩头乌龟的人,还有脸来说邱八道长,你既然一没有葵鼎玉,二没有仙卿以上修为,就死了这条心吧。”白雪凌将手里的一柄冰棱化作的长剑轻轻扬了起来。
修仙的实力,从修士之后便是灵官,再之后才是仙卿,墨亦儒听得白雪凌此言,不经意间将联想扩散开来——这不肯轻易揭下面纱的女子,其原主人的实力恐怕便是仙卿以上吧。
“就算你拒绝与我合作,那我杀了你,再将你身上所藏的修炼秘籍得手,哼,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宫国的秘籍,到底有何种神通,竟然让你在短短数年间,从一个凡人还不如的水准,跃升到三品圣公的修为,不过,你眼下其实连五品圣公的实力都没了。”
太一道人自然有其得意的理由,邱八死后,青玉观所有的好处都归他了,加上祖传的符印和丹药,他若是得了秘籍再能进入修士的第二个境界,那就可以接受孤云峰的焚香盛典,功力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