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汐回到房中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可是,她却一丝睡意也没有,脑中一直在回忆着如夫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似乎完全不忌讳她手中掌握的证据,或者也可以说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那么,如夫人嚣张的气焰究竟是倚仗了谁的势力呢?
仔细的想一下,她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对的,如果仅凭这些便可以定了她的罪的话,那程管家早就可以这么做了。
这些所谓的证据,其实不过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但凡有人去查,便可以查到这些,如果它真的有用的话,如夫人也不可能如此猖狂。
当然,也不外乎另一种可能,如夫人今日的一番奚落恐吓无非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吓退她,让她不要插手此事。
可是,无论是哪种论断,都不过是茗汐的猜测,现在唯一可以给她答案的就只有程管家,那么,程管家此刻又在哪?在江南处理紧急事务?亦或正如如夫人所说,躲在某一处等待坐收渔利?
茗汐想的有些心烦意燥,越发没有睡意,于是披上一层外衣沿着长廊漫无目的的走起来。
这样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突然横亘在她面前,她才觉察到自己竟走了这么远。正欲掉头回去之时,忽然听见前方低低传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竟出奇的耳熟。
“爹?您不是去江南了吗?怎么——”
竟是程英的声音。
程英是程管家的女儿,也就是说,程管家他此刻——
“这不是你操心的,这几日你给我安分待在房里,哪里都不许去,除非是公子唤你。”
虽然茗汐已猜到程管家就在离她不远的前方,但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阵乱跳,霎那间,她脑中浮现出如夫人冷漠的面孔,以及她尖酸刻薄的声音——
“——将这么个烂摊子扣在你头上,自己玩起失踪——你若办好此事了呢,他回来便领个知人善用的功劳,你若办不好,最多也不过是将你赶出尚府——”
茗汐突然迷惑了,这整件事情的中,她,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
豪门阔宅管家的得力助手?
未曾谋面东家的忠心奴才?
亦或随时皆可牺牲的马前卒?
“——为什么——”
“——是公子——”
“——下人——主子是非——”
林中两人的话语越来越轻,轻到茗汐只听得到只言片语,然而,就是这两句片语,化解了茗汐心中所有疑团。
她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的东家并非是是程管家!
漆黑的暗夜,将所有事物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包括林中角落里那一袭纤弱的身影。
程管家既已知晓如夫人的所作所为,那么尚家当家公子又怎会不知?既是知道,却又放任自流,等的又是什么?
如今,如夫人再次动作,程管家却突然离府,这个时侯,有人叫她替换程管家,站在风口浪尖的位置,那么,这个人究竟是想借助她的力量,摧毁如夫人的阴谋,还是只是将她作为引蛇出洞的诱饵呢?
可是,茗汐发现,无论哪一个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就是一个简单普通的女子,不求大富大贵,亦不求万人敬仰,不过就是求一份安静舒适的自在生活,可是,似乎有人并不想成全她,非要将她拖进这泥污之中。
想利用她?那就得付出一点利用她的价值,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便宜可占,无论这个人是谁!
“咚——咚——”
“咚—咚—咚——”
迷迷糊糊之中,茗汐似听到有人砸她的房门,虽极不情愿,但还是艰难的爬下床开门。
“嘘——”
茗汐原本不够清醒的大脑被敲门之人的惊叫震得彻底清醒,睁开迷蒙的双眼,茗汐看清来人,原来是程英。
程英望着只着一件单薄内衫,睡眼惺忪的茗汐,一时竟惊讶吸气。
程英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的日头,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有人这个时辰还没有起床。
“找我有事吗?”
“啊?哦,没事,没事,只是——”
程英原本是到账房向茗汐求教账务问题的,未寻到人,才会来此,可是,此刻却早已把求教的问题忘到脑后了。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拿眼瞟着面前的这位不修边幅的女子,试探性地问道,
“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寻大夫吗?”
茗汐闻言摆摆手,然后又向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含糊道,
“我没生病,就是昨夜没有睡好,让我再睡会儿就好了——”
“哦——”
程英立在门口发了一下呆,直到看见床上的人似又睡去之时,才想到离开。
与此同时,一道清越之声忽然响起,
“公子每晚几时用膳?”
“申时末酉时初——”
程英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当她说完之后,忽然觉察不对,遂转过身来,警惕地问道,
“姐姐,你问这做何?”
茗汐翻身坐起,一改方才困顿面容,徐徐开口道,
“你莫担心,我不会对你家公子不利的,不过,这件事,或许你可以帮到我。”
程英皱皱眉,
“什么事?”
“我要见他!”
程英回到东阁之时,已接近公子晚膳时刻,可是,她整个人的心思,却还停留在午后茗汐说的话上。
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原本昨夜听了爹爹的话后,心中便一片七上八下,今日又被茗汐诈去公子行踪,心情更加忐忑了。
不说别的,单说茗汐要见公子,又哪是她想见便能见到的?
但是,看那人的神情,似乎又是下了某种决心,一定要见到公子一样。
“程英,程英,公子都到前厅了,还不传膳?”
“好——好——马上就来——”
程英只顾着想事情,竟忘记了时辰?
前厅
尚清风优雅地靠在藤椅上,一手执卷,一手搭在腿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程英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看样子,公子是已回来多时了。
侍女们一个接着一个端着食盘走上前来,程英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湿毛巾,净了手后,开始为公子布膳。
程英一边摆放着餐具,一边瞄着外面的天色。
已经过了申时了,她真的会来吗?
程英这样想着,握着餐具的手不禁失了分寸,弄出了声响。
“叮——”
前厅之中,人虽不少,可是却是出奇的安静,程英弄出这样一声响动,显得犹为刺耳。
所有人都不禁望向了她,连站在公子身旁的玄冥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而唯独尚清风,依旧专注地看着书卷,纹丝未动。
程英懊恼地跺跺脚,然后便开始专心的布起膳来,当一切备好之后,程英走上前去,小声地唤道,
“公子,可以用膳了——”
尚清风终于放下书卷,回过身来,淡淡地瞟了一眼立在下首的程英,未说什么,起身向餐桌走去。
良久,程英才敢抬起头,待看到公子已落座用膳,一颗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谁知才刚放下,便一眼瞄到雪雁,正在冲她使眼色。
她的心忽又提了上来,雪雁是守在门外的丫头,她进来前厅,必是外面有事情发生,程英猜想,恐怕是那人已来了。
程英快步走向雪雁,迅速与雪雁交换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在这时打扰公子用膳。
程英正权衡着等一下要如何向公子通传茗汐在门外等候的消息时,一声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已缓缓响起,
“有什么事吗?”
尚清风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躲在程英身后的雪雁,却见雪雁已扑通一声跪倒下来,神情惶恐道,
“公子——公子恕罪——”
“恕你无罪,起来回话。”
低沉的嗓音中不带丝毫的起伏。
“谢——谢公子——”
雪雁战战兢兢地站起身,继续回道,
“启禀公子,账房一位茗汐姑娘侯在阁外,说有事要求面见公子。”
尚清风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慢条斯理地用着餐。
玄冥见尚清风没有回应之意,已是猜出**分之意。
只见他大踏步走向雪雁,然后低声说道,
“公子不喜在用膳时被人打扰,叫她回去吧。”
“是——”
雪雁微微舒了一口气,然后,便领命退下了。
程英原想随着雪雁一道下去,可是,还未等她迈出步子,公子又开口了,
“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