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并不高亢,却源源不绝,似从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
石之轩知道,这分明是一种无形中集运精气神力量的音波奇功,在宁道奇施展出来,却又显得无比自然,毫无烟火气,一如随口言语。
若是换了闲暇时,他不介意与宁道奇这个级数的道门高手切磋武功,印证道法,但此刻他身携和氏璧,一旦近身,很难瞒过宁道奇的感应,且搜寻惊雁宫之事渐入佳境,不宜中断,因而从本心来说,他并不想跟宁道奇纠缠,以免节外生枝。
可若是他就此敷衍两句,脱身而走,同样会引起宁道奇的疑忌。
而到了他们二人这个道境层次,时时刻刻天人交感,一旦止水不波的清净道心对当面的某人或某事、某物自然而然的动心起念,自会于冥冥中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是否有利或害,继而便会念动而意生,或着手试探,或跟踪追查。
换而言之,只要宁道奇对自己感兴趣,一番纠缠或交锋已不可避免
石之轩暗骂一声晦气之余,也不拖泥带水,神动而身随,凭空一折,如鹰隼般俯冲向着宁道奇的那边而去,温声笑道:
“久闻宁道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听得对方语气清远平和,如清风徐来,丝毫没有提高声线的感觉,宁道奇神情一动,眉宇间毫不掩饰因偶遇奇人异士而说不尽的欣喜,尽管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江湖上绝大多数高手在疾速奔掠之时开口传音,因体内真气高速运转而不可避免的使得语调显得又快又高,然而对面这人在湖面浮光掠影般提纵掠近之中,语气缓急竟一如既往,毫不受真气运转快慢的影响,亦全无刻意之感。
仅凭这点,足以证明对方确是跻身于江湖武林最两人中谁吃亏,就说他三世为人的丰厚“积累”,在宁道奇眼里便再无秘密可言。
那可呜呼哀哉
宁道奇同样心绪难平,一时间低垂眼帘,默然不语。
尽管两人间的道心交感仅止短短一瞬,他只“看到”到对方道心的模糊轮廓既混沌圆融,又变幻奇诡,根本未及细细参详其中深藏的无穷玄机,却已深感非同小可。
只可惜对方不愿敞开心扉,任其自然的尽情印证,否则他可以肯定,彼此定会因此而一齐道行大进,彻底于炼神还虚之途登堂入室。
错过这次,之后再难有此天赐良机
念及于此,宁道奇复又抬起视线,倾注在石之轩气度凝然的俊秀侧脸,暗暗感慨:人心之间的芥蒂何其无谓,门户之见何其狭隘,怎及得上互通有无、道法精进
然而即使如此奇人高士,亦不愿从其本心,与我交感印证,实在可悲可叹
罢了,罢了
若我不能谨守得失不萦于怀的淡然心境,又如何如庄子般逍遥自在
炼神还虚固然难得,然而即使此次藉由与对方相互印证而一举登入炼神还虚,却也依然离着炼虚合道白日飞仙尚有天堑之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天道实难假他人而成,唯有苦修不辍,精诚所至,终有金石为开之日
毅然摒弃杂念,心湖重归止水不波的澄澈,宁道奇立时感应到石之轩身上缭绕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宁静感觉,不由微微一愕。
须知如两人这般触及甚或半步炼神还虚的层次,纵然随随便便的卓立,亦是精气神返璞归真,圆满无漏,怎会气息外泄
除非除非这气息不属于他本身,而是源于他身上所携带的某个事物
世间奇珍异宝虽多,但若论玄之又玄且能镇定心神、助益禅定,还令对方这等高人难以遮掩其气息之物,唯有传说中的和氏璧
三大圣僧在栖霞寺失了和氏璧之事,在佛门高层间算不得多隐秘,且迁延日久,宁道奇身为资深佛门友人,自是有所耳闻,却不料在此恰逢盗得宝璧的魔门邪人。
他貌似与世无争的天真眼神微一闪烁,淡淡道:“看石兄所来、所往的方向,该是对千里岗群峰情有独钟”
这点并不难猜,石之轩毫不避讳的承认道:“不错”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隔阂。
宁道奇抚须微笑道:“那石兄可是有眼福了
去岁老夫也曾在千里岗悠游观景,其山势绵延,大部分地段都高在三百丈以上,具南北屏障之势。
值此清明时节,冷热气流交替频繁,在信安衢县一带,于上午巳时许,若是登上山腰或山顶,即可以看到山下气候突变:浓云密布,狂风猛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气象万千。自下而上,为时不长。
或瞬间,大雨可能下到头上,或片刻,风消云散,艳阳当空,此一派自然景观,直令人如临仙境。
惜乎物极必反,福兮祸所寄,祸兮福之倚。
同样也在清明前后这一季节里,千里岗南麓的西端,也是龙旋风的发源地。龙旋风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拔树倒屋,往往使得周遭百姓伤亡不轻,损失惨重”
说着摇头轻叹,闲适自若的面庞涌现出悲天悯人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