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尽头是光明,而噩梦的尽头会怎样?
她突然睁开双眼,颠簸在马背上的感觉还未逝去,敌人还在后面追赶,她还在紧张地奔逃……
但她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衣着端庄,容貌清俊的男子在火堆旁盘坐着,两柄剑上串着东西在火焰上方翻来翻去,飘来食物的香味,让她的胃一阵痉挛,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嘤……”她撑起身子,似是很费力气。
听到动静,雪涯蓦地转头,双目第一次对视。
好俊的女子!气质非凡,苍白的脸色下有种沧桑感,却是不屈服的那种,五官清俊,宛若洛神妃子!她平静地直视着他,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那双黛眉丹凤,竟含有暗暗杀气!
“呃……你醒啦。”雪涯道,脸上渐渐笑起,头转了回来看着手中的食物。鱼已经熟了,加点儿料再下肚吧。
不知为何,总感觉身边的女子有些神秘,她对他来说完全是未知的,对方眉目间露出的敌意已经让细心的雪涯捕捉到了。
她依旧保持着对人一贯的戒备与敌意,冷的是她拒人千里之外的颜,寒的是她心头出鞘的剑。
女子眉间有一丝疑惑:这是哪儿?自己不是应该死了吗?在中了峨嵋掌门无妄老尼的血毒后……
“你能吃辣的么?”雪涯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天椒粉搭话,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嗯?你是说你手中的东西?”见对方主动搭话,女子脸上渐显和润之色,用带一点边外的口音道。
“嗯。”雪涯听到女子回答,再回头一笑。在刚醒来的茫然中,而且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有这么快的反应,是个聪明人呢。
忽地有些怔于面前男子微笑的眼,她愣愣的,真是好久不见温暖了,有十年之多了吧……对于她这个活在刀刃上的人来说。
见到女子用微愣的目光对上自己,雪涯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投向前方被火光照亮的石地上,在上面,火苗轻轻晃动,他的微笑也渐渐平静。
“口味无所谓。”女子回答 ,她顿了顿问:“你是中原人?”
“嗯。”雪涯才注意到女子的装束与平日所见不同,血迹斑斑不容易看出来,是边外人士吧。
“我叫夕夜。”女子自报姓名,然而目光却是森冷,“中原人……”
她随眼扫过便知眼前男子的穿戴:白袍紧身,胸口却有一滩血迹,背部也有点点血渍,仿佛经过激战般。
她陡然明白!
“是你救了我么?”女子精神渐好转,再也没毒火攻心的感觉,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点诧异。
从语气中察觉到她渐渐放下了戒备与敌意,雪涯轻舒一口气。
“举手之劳而已。”他淡淡一句,本以为她会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样说一些感谢之词,没想到……
“为什么?”夕夜带着略微疑问的眼神,“现在要我帮你做什么吗?”用她一贯的交易口吻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也是她十几年闯荡江湖所得出的结果,何况对方还是个中原人。
“嗯?”雪涯奇怪道:“不,不用啊。”
“呵,那为什么救我?”夕夜轻蔑一笑,充满了讽刺的味道,仿佛她的敌意是与生俱来的。
雪涯不知如何回答,随手给手中的鱼儿上了点儿料,不解道:“一定要有原因么?”
做一件事就一定得有原因么?有时是直觉驱使,但更多的并没有具体原因,何况救人也要原因?除非她不想活了,雪涯在火上翻了翻烤鱼,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喏,”雪涯把她的剑柄递了过去,将料蛊放一边,“吃吧,我稍微放了点儿辣,不够自己加。”说完便自顾自地先啃起来,不再和她纠结那为什么。
夕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鱼,似是有什么想不通。
“怎么?不吃?”雪涯欲收回手中的烤鱼,“我一人还不够呢。”
夕夜这下不理他了,接过剑柄大口吃起来,不像淑女那般小口小咽,而是没有半丝拘谨地大口啧着美味。
“嘿嘿。”雪涯轻轻一笑,见她进食,至少算是自己劝动她了。
石洞中两人啃着鱼儿,偶尔发出“啧啧”的进食声,有声音才吃得香嘛,雪涯倒喜欢这样。
“不错。”夕夜又咬了一口,冷不丁一句:“没想到离国皇子还有这手艺。”语气却依旧没有温度,冷冷的。
“咳咳咳……”她是怎么知道的?雪涯怔于那一言呛到了,这个女子竟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
迎着雪涯疑惑的眼神,夕夜诡异一笑,似有些天性的调皮,不过转瞬即逝,她指了指地上的龙玉,“它是你的吧?”
雪涯缓过气来:“嗯。”随即收起龙玉,怎么一不小心把它落地上了。
夕夜啧了啧嘴,又回到纠结的问题上:“那你真不应该救我。”说话间完全是肯定的眼神。
不等雪涯疑惑的眼神投来,夕夜就直接说了下去:“我可是魔域人士。” 知道对方身份了,她选择将自己身份亮出来。
入侵离国便是雪域所为,中原人对其憎恨,雪域直接叫成了魔域,可见国狠民狠之深!
夕夜盯着雪涯,这两字“魔域”叫得特别铿锵,完全是故意的,此时她想看他惊诧的表情与反应,然而——
“魔域人士……”雪涯微微一愣,竟没说什么。
魔域人士……“呵!”现在这重要么?皇室的概念从自己奔蓬莱那天起就渐渐淡去,非要有这些分别么?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火堆前的男子挟剑起身走向洞口,不再理女子,他兀自抚着那匹通人性的马,眼睛看向洞外。
他今后不能再进皇城了吧,回不去了,一切都!
在听对方冷笑后夕夜本想反驳什么,然而不知他为何起身离开,看他落寞的眼神就能觉察到异样,他在伤心什么事吗?
敏感的女子容易被他人情绪感染,“切,关我什么事,矫情的中原人。”夕夜甩掉那股忧虑,继续啃剑上的烤鱼,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他转身的眼神与那抚着马颈的背影。
“我这是怎么了?”夕夜揉了揉额头,不过她依旧好奇——这毒他是怎么解的?清楚地听那峨嵋老尼说了:“这血毒除了药神阁那位,恐怕天下已无人能解……”
“哼!可恨的尼姑,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罪,果然中原人没好货,下次见面,定取她性命!”夕夜一口咬在剑脊上,“咦?没了么?我的鱼……”
沉思的人总在快速的时间流逝中度过,就如流水点滴变成一泻而下。
雪涯一直在洞外站着,没有再回头看过她一眼。
“喂,我说,”夕夜静了一会儿发现这个男子对自己并无敌意,而自己却一直不给好脸色看,虽然对方是中原人,但也没必要如此敌视吧,何况他还救了自己。
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地对望着洞外的人道:“你在想什么呢?”行走江湖多年,她是第一次受人帮助,难免有种受恩惠的感觉,此刻看到对方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忧郁起来,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雪涯回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也只是吸了口气,感觉没必要跟她扯,自己救了她一命后就再无瓜葛了吧,何况她还是魔域人士。
离国内乱已起,若此时外部再遭重创,那就是真的天下大乱了。在这种时候他还要奔蓬莱么?学艺非一日之功,照这个情势下去,一两年的时间就该换国号了,去不得,是真去不得。雪涯摇了摇头。
“喂哎哎,”夕夜提高了嗓音:“摇什么头啊,看起来,你这人心事真多。”
雪涯又被打扰,不耐烦道:“能不能安静会儿。”
“我……”,她才刚说几句话对方就叫她住口,心中不由地冒火:“谁想跟你多啰嗦?哼!”夕夜立马反驳,气势汹汹。
雪涯猛觉泼辣之气迎面而来,只得改以君子的口吻回敬道:“女施主还请稍收泼辣之气,日后好得花落谁家。”
这句话重重地讽刺了石洞内的女子,雪涯话刚出口就感到自己言重了。
“叮”夕夜长剑在手,一下劈碎壁石,“说得文绉绉的,别当我听不懂!要一决高下么?”她是想动武了,死中原人。
“呵,有意思。”雪涯摸了摸下巴,“你是精神好了,力气没地儿使吧?”
“本姑娘就是力气没地儿使了,怎么,敢不敢比试?”夕夜指着雪涯鼻子挑衅道。
雪涯并不示弱,不比还真是怕了她了:“比就比。”
雪涯欣然接受挑战,得让这黄毛丫头吃点苦头。
“这地方太小,到外面去比。”夕夜轻哼一声,率先走出洞外,那血迹斑斑的衣服贴在身上,看上去人略显瘦小,优美的突兀体现了她个女儿家的身份,但丝毫不可小觑。
雪涯本还担心她身上有重度创口,看来只是吐了几口血而已。可自己怎么就接下这挑战了呢,他也这么幼稚么?
心思已经凌乱了,从离兮帝驾崩那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