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第十章 秘

    五公主听话的退了回来，依旧很是着急：“我怎么一回来就给你招来那么多事啊！”雾痕隐约听到五公主的自言自语，一边在手掌画着阵法的流脉，寻求破解之阵眼，一面问：“你在说什么？”

    这是明显的关心，反被五公主训斥了一番：“你快想办法啊！说什么废话，要是不行就按我的方法来。”

    五公主对妖界的阵法了解不多，这也和神界长期不问六界之事有关，但她想救人的心依旧跳得剧烈。

    雾痕呢，就无奈了：“好好好，你不要添乱就好。”

    灵轲在阵内对抗着永无止境的流光剑，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阵法并不是普通的妖阵，其中注入的妖力很强，似乎要把灵轲置于死地而又营造出让世人觉得她是怪病死去的异象。

    灵轲一边打斗，心里一边在想：杀手盟中究竟有多少妖怪，又有多少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这些年在人间没有任何行动，这一瞬全都出现，出乎她的意料。

    “找到了！”雾痕兴奋地说。他也没有迟疑，立刻找到阵法西南角，拔出渚零剑，蓝色的光芒闪过，发光罩裂开一个小口，他持剑进入。雾痕在阵中随他所画在掌心的路线行动，找到了身在阵中央的灵轲，并与之并肩作战，问：“高掌门，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阵法中的？”

    灵轲看着雾痕，微微一笑：“多谢少侠相救！”她觉得现在并不是解释她为何在此的时候。

    “也没什么，事实上，我只找到了进入阵内的路线，尚未看出破阵之法，这些流光剑快速而密集，似乎无穷无尽。”雾痕继续看着地上转动迅速的六边形，“这阵法流脉移动速度之快，人间罕见，破解恐怕不是一时可以做到的。”

    二人背靠背，挥剑抵挡这些流光剑，可如此依旧像是徒劳。灵轲也开始尝试掌握流脉，但渐渐地发现这般速度是无法达到的，莫非这是个死阵，除非强力劈开阵法之根，只是目前灵轲与雾痕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莫非该阵无法破解？”雾痕也和灵轲同步想到同一个点。

    “连累你了。”灵轲只说了四字，却已是满满的谢意。

    “怎么会？是我自己跑进来的，不过一定会有破解之法的，我师父说过世间没有无法破解的阵法，我好不容易才可以自由地行走江湖，可不想就葬身在这个地方。”雾痕的回答倒是很多，依旧友善。

    二人相视而笑，两个人的大眼睛中都闪着星星，不过一颗璀璨纯净，一颗灵异神秘。

    ……

    “他们怎么还没出来？”五公主在一边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十娘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姑娘，麻烦你在这里等候一下我得去接我们的弟子前来帮忙。”“那行，您小心。”

    五公主与十娘和霂玲以往素未谋面，最早一次相见就在千娇楼。

    其实十娘离开也是看出了死阵的破解之法，打算找回霂玲携手劈开这阵。

    “不行，我也得做点什么！”五公主给自己打气，准备施法进入阵内……

    “慢！”远处传来人声，五公主才一抬眼，眼前的浓烟就化作人形，黑衣黑斗篷。

    “你是谁？”五公主有些防备，毕竟这个人满身妖气，法力惊人。樾戈没有多话，只是问：“阵中，可是高灵轲？”

    五公主下意识点点头，樾戈就拔出手中的长剑，那把被包裹的很紧的长剑，剑锋一处，树叶便飘落一地，锋利但却缺了尖锋，一柄短剑就有如此剑气，果然剑客与剑本就是一体，剑好坏如何对一个真正的剑客，没有多少意义。

    “好强的杀气！”五公主收回了自己那些输出的法力，小声地问：“你这是要救她吗？”

    “对！”

    一个字掷地有声，随着快速出剑，竖着一劈，满满地与阵法之力相抗衡，相对峙，直至阵法裂开一个大口。他出手收放自如，可见修为之高，眼看阵法将破，看到阵中有灵轲之外还有一名男子，他收回长剑，快放回剑鞘。

    阵法的发光罩碎裂，化作漂浮在空中的黄色结晶。而这强大的冲击力，也把灵轲和雾痕震开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两人距离不远，雾痕忍着疼痛跑向一旁晕倒的灵轲：“高掌门！高掌门！高掌门！”一遍遍的呼喊，五公主也奔到灵轲跟前，扶起她，摇摇她的手臂：“灵轲！灵轲！”

    ……

    樾戈呢？在爆裂发生的一瞬就消失了。他在红蛛面前忽然现身，依旧是杀气腾腾，他冷冷地问：“你要杀她？”而红蛛的眼中倒是成了如水的温柔，收敛起一开始的娇嗔和做作，语气平缓又带有欣喜：“没错，我收到了命令。”樾戈没有看她，反而看向她：“你不能杀她。”红蛛有些迷惑：“为何？我都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破坏盟主给的法阵，你反而命令我。”

    “我作为你的上级，自然可以命令你。”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红蛛追问，但其实她可以把这件事告到盟主那里，可女人啊，从来逃不过一劫。她眼前的男子，是相识八年的师兄，也是她眼中最完美的男人。

    “杀手，不需要理由。”

    樾戈丢下一句话，走向灵轲。看着他的转身，红蛛眼中的失落十分明显，同事，她也开始好奇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她识相地离开，没有纠缠，这一点足以证明她了解他，至少有那么一点懂他。

    樾戈的黑色走近，影子挡住照射到灵轲身上的阳光。他再一次与雾痕对视，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恨意，但又看着灵轲虚弱的样子，他没有什么行动，只是准备给灵轲体内注入法力，为她疗伤。而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雾痕和五公主。

    “高人，你知道怎么救醒灵轲吗？”五公主问。

    樾戈蹲了下来，给灵轲号脉：“她只是昏迷，无碍，我给她体内注入一道法力就可以唤醒她。”

    “等等！你来自妖界，虽身怀强**力，但毕竟高掌门是人间正派之人你的法力不足以帮她，反而容易害她，还是我来吧。”雾痕对这个忽然出手的蒙面男子充满戒备。

    两人的争执让五公主更加着急：“别说了，先救人，你们一起也行啊。再不行我来！”

    灵轲这一晕倒，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忆起了那些满是灰尘的过去。

    ……

    一百年，足以使人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别说是一个人。

    高灵轲，一个拥有神秘过去、绝世容颜的女子，她是谁？

    囚禁，是故事的开始……

    “九重天立降封印，以止天谴于人间之祸。”神界给了这场灾难的结束一个看似合理的解答。

    “怪就怪在，你姓高，是整个阖鹰最后的希望。”人间给了这出闹剧的开始一个本就无情的借口。

    十五年前，棋山的草色依旧青青，山间的松林仍是茂密。江南还是飘着小雨，雨滴坠在炼剑山庄东苑的一个厢房的台阶前。屋内萦绕着哀伤，女子的哭声阵阵。床榻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穿着白色锦衣的男子身重数刀，鲜血染遍，身边跪着一个水灵的小女孩，六岁，房内站着一名频频摇头的大夫，四五个阖鹰弟子，面露悲伤。

    中年男子奄奄一息之际，握着女孩的手，和她说了几句，便沉沉睡下远离痛苦……

    奈何痛苦，传递到女孩身上，她泪流不止，不断呼唤：“爹爹……”

    阖鹰剑派掌门人，炼剑山庄庄主，逝。

    消息传开，天下恸。

    “听说了吗？高掌门在大战中身受重伤已经去世了？”

    “唉，好人薄命呀，天下又少了一个英雄！”

    “高掌门对我们又救命之恩，奈何这恩情，此生无法回报了。”

    “整个阖鹰只剩下了高掌门年仅六岁的女儿，群龙无首，难道要她继位吗？”

    “我看，绝没那么简单。”

    盖棺，燃纸，入土……

    灵轲，自幼失去母亲后，又失去了父亲，成了孤儿。她抱着父亲留给她的双刃，一人在房内又大哭起来。魏长老安抚她：“灵轲，现在开始，你要学着**生活了。哭过这次，面对这一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父亲也不想你这么伤心，整天闷闷不乐。”

    阖鹰的事务交给魏长老代为处理了几日，就出现了对掌门之位的争夺。

    本来代表正义与祥和的阖鹰，变得污浊。秀美棋山，渐渐晦暗。

    灵轲的叔叔高崇带领一对人马控制了门派各个重要地点，设计给魏长老下毒，在大堂上，趁魏长老中毒废了长老的武功，屠杀了许多反对高崇的弟子……

    血腥味，飘满这座灵山……

    至于灵轲，在一群人的护送中出逃未果，被囚禁于后山山洞。

    本来和蔼的叔叔，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这个女孩：“灵轲，告诉叔叔黄泉剑地所在以及开启的方法，我就放你走。”

    近日消瘦许多的女孩，虚弱地抬着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哦，嘴硬！不急，反正迟早你总会说的，你一个从小被宠坏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呆下去，一天后我看就不得不说了。”高崇笑着离开。

    灵轲叫住他：“高崇！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坏事？”

    “坏事？我当上掌门怎么会是坏呢？那些死了的人不过是绊脚石，优柔寡断只会才会坏事，你也是，丫头怪就怪在，你姓高，是整个阖鹰最后的希望。”

    “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黄泉的秘密的！”

    “哈哈，就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想威胁我，你熬不了几天的。”高崇得意地离开。

    后山的山洞里，潮湿阴暗，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小洞，透出一道光，门口是千年的玄铁栅栏，门洞窄小像个狗洞一般，栅栏粗而密，几乎有灵轲的手腕粗，而间隙只有指甲宽度。

    一把铜锁，坚固如金。本来有开启铁门的钥匙，不过，高崇把钥匙抛到了山崖，做好了不放出灵轲的打算。

    光影照在灵轲的脸上，映着两行眼泪，丫头很快抹掉眼泪，开始在洞里寻找其他出口，四壁空空，尽是青石，她心里有个清楚的念头，说出秘密也是死，所以宁死也要完成父亲的最后的遗愿。

    ……

    一天……

    “这丫头还没说出黄泉剑的秘密？”

    两天……

    “洞里没什么动静，是死了吧？”

    三天……

    “嘴硬的丫头啊，死就死吧。我今日继位，以后还怕找不到黄泉吗？你们退下吧，反正丫头就算活着也出不去。”高崇放弃了在寒冷山洞里的六岁女孩，继续自己的春秋大梦。

    一个月……

    一年……

    黑暗的山洞，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噬六岁女孩的生命，却始终没能摧毁一个旷世奇女子的固执的灵魂。

    在被遗忘的日子里，一个生命的火焰，在山洞越燃越旺……

    没有食物，人怎么可能活？

    就在希望即将陨灭，灵轲倒在地上看着铁门，看着小洞，呼吸沉重，忽然听到铁门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咯吱”声，她用力偏头看，门口有一个身影，挡住了月光。

    她很害怕，门口已经没有人很久了，这是门派禁地，平时也不会有人来……

    门口的人用力地摇着铁栏，但不见丝毫效果，他身披数层破布外披用带着青苔的枯叶编成的蓑衣，显得臃肿，头戴连着衣服的宽大的破布帽子，身上都是血迹。这些灵轲看不清楚……

    这人把帽子一掀，灵轲一惊。

    熟悉的脸庞，而双眼却包裹着渗着黑红色血液的白布，满脸皱纹，眉色花白，银发稀疏，在秋季的江南微风中飘着。

    “章伯伯……”灵轲很是心疼，又像是看到希望，身体里忽然有了不少力气，她向洞口爬去。此时，她粉色的衣衫已经满是污渍，几乎成了蓝绿。

    “小姐……”熟悉而温暖的声音。

    灵轲想哭，但体内难以溢出这样的眼泪：“章伯伯，你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们……”

    章老伯是灵轲父亲在一次出行中救了的老人，他无依无靠就被收留在炼剑山庄，做了个普通杂役。

    章老伯，从自己裹得很厚的衣层中，摸索了很久，掏出一个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塞进山洞。

    有一些压碎的饼，两本破旧的秘籍，还有门派里最常见的一对双刃。

    灵轲一点一点地开始吃，眼里的泪终究渗了出来。因为她看到……老伯中毒而瞎的双眼后，还看到，老伯缺了一半的左脚，自膝盖下，是滴着血，泛着黄色浮泡的烂肉……

    “小姐，别哭了，他们以为我死了，我从山崖那走了好久才到了这，委屈小姐了。”老伯笑着，没有一点痛的样子。

    灵轲没有说话。

    “以后，我去给小姐找吃的，这铁门老奴打不开，但不代表你不能，小姐，咱们老掌门的武功高强，你若是也学了武功，就能出来了。”

    那时的两人，都如此天真，以为一把剑可以打开一条路。

    灵轲点点头。她清楚，老伯多不容易才寻来这些东西，她要重新开始，那时死亡的气息那么近，她脑海已经回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的每个仍有记忆的片段，而现在，是重生。

    “伯伯，你要小心啊。”吃完东西，灵轲勉强爬到一处角落喝着泉水，对老伯说。

    老伯笑着：“老奴对这山庄还算了解，现在这副模样也没几人认得出，只是回去恐怕不行，只能在这山间给小姐找点吃的了。”

    “我没事。”

    “好，老奴会陪着小姐的。”

    ……

    江南雨下，一道铁门，一名瘸脚老人斜倚在石头边，栅栏内，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这天，仿佛可以看穿这天一般的眼神，汇入这一滴滴雨里……

    炼剑山庄，新任掌门上任，阖鹰走向黑暗……

    ……

    秋去春来，山洞周边开着小花，草色渐浓。

    老奴道：“小姐可看到一种黄色的小花？那是蒲公英的花。蒲公英是可以吃的。”

    洞内女孩声音清脆：“看到了，在石头二的下方。”

    这些日子，灵轲和老奴把这块空地周边的青石和大树都取了名号，灵轲指挥老奴，便能寻到可以食用的野菜。

    ……

    按照剑谱，灵轲学起武功来。

    通往禁地的路边长满了齐身高的杂草，几乎掩盖着这条狭窄的小路，被人遗忘的地方，被自然遗忘。

    棋山，秀美依旧……

    一年又一年，灵轲慢慢长大，开始学着老伯用草叶编织衣服，剑法也精进很多。灵轲聪明伶俐，学习能力很快，并且，她在这山洞中寻到一处石头松软的地方，她决定从石层入手，开辟另一条出去的路。

    一年又一年，老奴的白发几乎落尽，他的身体日渐衰弱，他的左脚已经泛黑，而眼部几乎黏做一团……

    灵轲十二岁，六年后，一个静静的月夜，明亮的月光还是洒在洞口老奴的身上，老奴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放好在洞口，只穿着一件单衣，和灵轲告别：“小姐……老……老伯，时日无多了，要是我死在这里……会被人发现你的……况……况且，我尸体坏了会臭，小……小姐不喜欢……”

    灵轲泪眼婆娑，声音沙哑：“老伯……你说什么话？你是灵轲最后的亲人了……不要……”

    “小姐……我担心你以后该怎么办……蒲公英，你把种子撒到……洞里，或许会开花的……活着才有希望，要活着……”老奴伸出手指，触碰灵轲的手指。

    章老伯颤颤巍巍走到山崖边，放松，跌落……

    ……

    “老伯——”

    灵轲咬牙，她不能哭喊，只能流泪，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