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幻
打更的人从街边路过……
子夜已至，夜色加浓。
本来在此时，醉香应该熄了灯火，一片宁静，可以听到风吹老槐树叶的乐动。但是今夜，灯火通明，大堂内小鹿和麦穗留下来，坐在同一桌，等着潇语的归来。小鹿问道：“颜姑娘这是又跑去哪里了？千娇楼又出了这回事，该不会得罪了土龙帮被绑走了吧？”麦穗敲了他的头，道：“不会啦，她平常也是神出鬼没的，就她那性子，也没几个人动得了她，只是凑巧在这个时候消失有点不恰当。”两人的对话无意间进行了很久……
时间滴答溜走，夜变得漫长。直到两个家伙纷纷抱着手倒在桌上睡着了……
……
颜潇语的家早就在一百年前毁灭了，在那一场足以烧毁一切的天火里……
一百年，对于神，是一季花开，对于妖，是一次清修，对于人，就是一生。
那天，涌动着黑色泉水的魔界古井忽然停止喷涌，一瞬，游走在魔界古道的魔，窒息，死亡。千层高耸的塔状高楼，是魔尊大殿，塔顶的宝蓝色光晕代表着魔界的生机，光晕忽地发出近似金色的强光，接着黯然。高楼位于魔界正中，而四面八方，燃起大火，熊熊烧来……
我感受到无止尽的失去，没有得到，只剩失去，像是血液一滴一滴一滴流尽，当然，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在棋友这个小镇的酒楼里，有人在等我回家，也许，也许，六界之事，我早该放下。
可惜，一经开始，便无从放下。
……
五公主自然回到了预先为她准备的客房，同样地，彻夜无眠。五公主开始摇动手上的寻铃，银镯的铃铛响过之后，闪现灰蓝色的光芒，五公主开始对着镯子小声地说：“潇语，潇语，你在哪呢？你不会出事了吧？”等待回应的时间也是很慢，五公主一直等，但始终没有等到潇语的回答。
【切换地图：山洞】
……
在来到山洞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灵轲没有知觉，无从得知。
“啪啪啪……”黑衣男子迅速解开灵轲的感官穴位。
火焰烧出月亮的模样，月光染上火焰的光芒。灵轲缓缓醒来，看着眼前这个神秘人。
男子这一身的黑衣和山洞夜幕几乎可以融为一体，黑色的外披，黑色的长衣，黑色的腰带，黑色的斗笠，黑色的面纱，黑色的护腕，黑色的戒指。谜一样的面容，男子只是屈膝坐在一旁，双手交叉下垂，但在细心的灵轲眼里，还是看出来蛛丝马迹。他戒指上刻着金色的“噬”字，他的手有着超乎寻常男子的纤细，他骨子里透露出的杀意强势汹涌，但外在却给人一种阴柔之美，他高大但不魁梧，腰间佩戴的剑鞘已然生锈，但抽出的长剑却是锋利无比。
灵轲看人仔细入微，更不用说让她好奇得很的这个人。男子看到醒来的灵轲，没有抬头，问：“醒了？”灵轲舒展了身子，好好坐起，答：“你也是杀手盟的人，一帮人要杀我，你又来救我，有趣。”男子道：“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灵轲继续说道：“公子可以佩戴杀手噬盟的至尊戒指并且毫不遮掩，算得上是杀手盟的厉害人物，据我所知，杀手盟的至尊杀手行事干净利落，从不蒙面行动，因为他们的行动对象，不会再出现。不过，你的行事方式倒是让我觉得很新鲜。”
男子道：“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逃？”
灵轲眼里，只有两类人，一类入得了她的眼，她对他们有话可说；一类她不放在眼里，她与这些人的交流能免则免。看来这个人，属于第一类，灵轲接着说道：“若我没有猜错，公子是来救我的，而那些人是来杀我的。”
男子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子：“高掌门如何得知？又为何信我？”
“一个要杀我的人，还会在救我之后说‘得罪了，姑娘。’”灵轲说到这不由的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动听，在山谷中响起。
男子有些惊讶：“你在笑什么？”
灵轲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对了，在杀手盟中有左右两翼，左翼负责行动，右翼负责情报，你属于哪一方？”
男子仿佛发现危险一般，下意识手握剑柄，杀意甚至把烧得很高的火苗也压了下去。灵轲见势，反而又是一个微笑，美得不像话，她丢掉自己手里握着的剑，说：“我没想调查你，别误会。可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男子放松警惕，道：“樾戈。”
“不介意的话，我叫你樾大哥吧。”
“你放心，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樾戈说的话很有力，像是承诺又像保证，他的声音也像歌曲一般好听。
灵轲笑答：“杀手盟不杀人反而保护人，少见啊。”
……
灵轲与樾戈的交谈很快结束。
灵轲在火堆旁睡去，而樾戈伫立在洞口，一夜相安无事。事实上灵轲并没有睡着，也许是折腾了一夜的缘故，又或者是出于江湖中人的谨慎。
樾戈答应会在第二天送灵轲回到棋友，此刻夜好像又变短了，天光破云，晨曦映丽，鸟雀哼鸣。
混乱的一夜终会过去……
没等樾戈叫醒灵轲，她就已经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也不在乎裙子的潮湿，显得不拘小节，她先开口：“樾大哥，我们出发了吗？”
在阳光照耀下的樾戈，影子拉得很长，很瘦，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确定时辰，斗笠边的黑纱微微浮动。樾戈移形换影般地到灵轲面前，用同样地招数重击灵轲的后脑勺，灵轲倒在他怀里，又是化为一阵黑烟，消失……
他，下手轻重适宜，绝不会伤及灵轲。
她呢？假装睡在他怀里的感觉，竟有几分熟悉，心跳的突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在同样的那片树林，黑烟旋转出现。二人回到原点……
樾戈把灵轲轻轻放下，扶她到一棵树下，让她背靠着树干。灵轲装作一个玩偶，她好奇这个男人，他的样子，他的故事，他的一举一动。
樾戈没有多等，在灵轲身边轻轻一句：“再会。”就化烟离开了。
“再会……”待樾戈离开，灵轲才回答，慢慢睁开眼睛。
这个男人不属于人间，他有来自地狱一般的冰冷，也有来自妖界一般的魅惑，他会幻影之术，会驾云，功力深不可测。
同样地，高灵轲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从不简单，她会改变这个江湖，人间，甚至六界。
他们呢？
……
“不好！我没听到五公主的呼唤，大家一定在找我！”棋友城郊传来一声惊呼，好在四周无人，不然我又该吓到其他人了。算了，先回醉香再说。
“我回来啦！”
……
黑压压一片人把我给围住了，酒楼里这几个家伙像是从没见过我出远门似的，胡姐几乎热泪盈眶了：“潇语……”麦穗的大喉咙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颜潇语，你这么无缘无故闹失踪有没有考虑过大家的感受你懂不懂大家为你担心了一晚，呀！你……”麦穗不带间断的一段骂，正好小鹿的打断给了她喘气的空隙：“颜姑娘，你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那种场面可惊险了，刀光剑影，咻咻咻的。”宝叔也说：“你又没去。不过的确是挺危险的。”
“潇语？”门口传来熟悉而有温柔的声音。
“雾痕。”我回头看到的的确是他，还是穿着昨天那件灰白布衣。他慢慢走近，语气有些严厉，倒像是真的生气：“你昨天离开千娇楼去了什么地方？”
我回答：“昨天我的确是准备回酒楼的，路上遇到一个故人经商至此，就一起去郊外松竹栈小聚了一下，天色一晚我只是在那里住下，今天一早怕你们担心就回来了。就是这样。”
“又是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江湖朋友，你就不能安分点？”麦穗埋怨。
“对不起啦，我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雾痕依旧是一脸阴郁，愁眉紧锁：“你知道昨天在千娇楼发生的事吗？”我收起自己的调皮，道：“今天一进城就听说了。”
“昨天你为什么要离开千娇楼？不是还要招待客人吗？”他的语气像是质问犯人。我答：“本来担心五公主的安全，后来高灵轲来到，你也在，我就可以偷闲离开了，说实话，我不喜欢那样的地方，面对那样的人。”
“好吧，你没事就好。”麦穗说完把大家张罗走。
“明知道土龙帮的目的不简单，你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知道出事却没有通知大家？对你而言这么重要的生意，你没有出席，不觉得失礼吗？”雾痕的追问持续，像是要把我逼到死角。
或许我的伶牙俐齿也无所遁形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雾痕的语气开始回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站在门口也有一阵子了，我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回答道：“我确实是对土龙帮的龙裘没什么好感，本来以为他的目标会是花魁，但看他邀请了高掌门之后，我觉得他的目标其实是阖鹰派，这么一来，五公主的危险不会很大，有你在我也放心。我们不该插手的江湖恩怨，应该交由他们自己解决。其实离开之后我也想过回来看看，只是遇上了热情的故人，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棋友，尽一下地主之谊也是应该，只是没赶回来，”我给雾痕满上一杯茶：“雾痕，你不该插手的事，就让别人去解决，这件事情高灵轲会出手。”
“但是，那是舞姑娘的贴身侍女易萍啊，说到底龙裘也算计了舞姑娘，或许我们可以帮忙。”雾痕坚持。
“你记得吗？我说过，你不该留下来，不该相信我的，或许，你离开了，就不会有这事了。”我说这话时异常的严肃，这确也是我心里话。
路雾痕，你最大的不该就是——相信我，我颜潇语欺骗的人已经够多了，你来自纯净的蜀山，你有你自己的劫数，你，早该离开……
“你说什么话？怎么突然这么说？”雾痕还是用那样清澈的眼光看我。
“你……笨啊，我有些累了，去看看五公主，其他的事晚上再说吧。”我没待他开口就已然起身，一步一步走上楼去……
路雾痕，这个江湖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这些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下山之后的这条路更不会像书中所说的那样坦荡。这话我明白，若在当时告诉他，他也断然不会信。
官府无能，朝廷败坏，就连豪情江湖也只剩下自私自利的名门正派苟延残喘，和等级森严的邪教互相厮杀，人人自危人人自保。
刚走到五公主门前就直接被她拉了回去，几乎是把我摔倒座位上的，我问道：“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五公主怒气冲冲地坐下：“你还说呢？我用寻铃找你你怎么不回答？我担心了一夜。”
“没事啦，我当时无法听到，对不起啦。”
“算了，你回来就好，对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和我讲讲。”
“不，你不能知道，这件事就交到灵轲手中，你还有路雾痕最好呆在店里，不要再添乱了。”我也阻止五公主。
“易萍和我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也算朋友一场，你要我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还明哲保身，我还有没有点神仙风骨！”这两个人的回答怎么那么相像。
“灵轲会出面解决，还有，我还有任务交给你，你们不懂江湖行事，此事又牵扯到杀手盟，十分危险，你只要想办法阻止雾痕插手就好。”
“我才不阻止他呢，他也没错啊，挺有江湖气概的，我们一起查。”
“够了！”我难得大声一次，“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按我说的做。”五公主看出我的决绝，也终于放下自己的江湖幻想，她答应下来：“好，我帮你拦着他，但如果我的办法没有用，那怎么办？”
“总之，他不能卷进这场是非的。”
浩浩江湖，茫茫六界，最好就是不遇见……
今天的晚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大家好像更加珍惜一顿晚饭的时光。或许，生命在一瞬流失让大家都有所领悟，生死难断，路犹在魂已逝……
夜寂无声，月流川川……
【切换地图：炼剑山庄】
高掌门的失踪，造成了门派内部的不安。魏长老操持大局，一面追查易萍的死因，追捕尚未逃窜的土龙帮人，另一面十娘带人在郊外树林寻找掌门下落。全派上下千人行动，忙碌……
是夜，霂玲站在西苑的花园里，走来走去。
“玲儿，你在等我？”灵轲走到她身后，月光照亮玲儿眼角的花痣。玲儿回头抱住灵轲：“姐姐终于回来了！这么说那些人没能把你怎么样？”灵轲拍了拍比她娇小的玲儿的肩，松开了手：“玲儿，你忘了要叫我什么了吗？”
“是，掌门。”
灵轲把自己的经历滴水不漏地讲给玲儿听，十娘还没有回来，必须先把门派内部的猜疑压下去，告知大家掌门没事归来。
亥时，灵轲召开大会，召回十娘，弟子们看到掌门平安归来，士气大振。
灵轲把之后需要做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后，洒脱回屋。殿下的弟子有些不理解，有人小声地问：“掌门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却好像知道很多事，面对这样的事件，也还是那个冷静的样子。”魏长老听到后，默默走到该名弟子身边，道：“经历让人成熟，磨练让人冷静。”
众弟子的议论戛然结束……魏长老走出大殿……
回到屋里，同样地，灵轲会把具体情况和十娘进行研讨。
十娘道：“这次土龙帮与杀手盟合作，的确是为了四大神剑而来，不过，其中有些令人难解的地方，一如樾戈的出现，又如花魁被卷入。这么看来，杀手盟的目的并不简单。”
“据我所知，杀手盟做事价高者王，樾戈收到保护我的任务也不是不可能，在这次的行动中，土龙帮想要陷害花魁的目的很明显，又加上给阖鹰下马威，感觉不像是懒散无能的江湖混混可以做到的。”灵轲分析。
玲儿问：“这么说，害花魁的是一批人，而针对我们的是另一批人吗？可是不像啊。”
“不，行动是统一的，杀手盟的目的不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楼女子，这是龙裘的私心；真正意义上杀手盟和土龙帮合作的目标是阖鹰，不过是好色的登徒子坏了恶魔的大计策罢了。这样的队友，杀手盟应该也没料到。”灵轲说道。
“对，龙裘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与其说合作，不如说是杀手盟利用土龙帮未果。”十娘接着灵轲的话说。
“那就好，就不只我们想要找到土龙帮，杀手盟的人也不会放过龙裘的。”灵轲握着瓷杯，道。
玲儿拍手站起：“这么说我们不用出手，隔岸观火即可。”
“不可，杀手盟或许还有行动，这一局，龙裘已成鱼肉，刀俎为何，且看我们与他们谁更心急了。他们想各个击破四大山庄，如果他们的行动让我们感受到危机，反而成了让四大山庄联合的催化，因而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不过我们若查得越紧，杀手盟越坐不住，看看谁逼谁。”灵轲说完一大段的计划，玲儿越听越糊涂，选择直接听取命令。十娘明白灵轲的意思，加紧调查，寻找土龙帮在周边的据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