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小无猜的陈秀英和高俊生,他俩默默无语、和衣而睡,两人背背相对,各想心事,都暗自流泪。正如人家所说的那样:“不怕腚对腚,就怕心不正。”
其实,这夫妻两人也没有什么心术正与不正,所有愉悦身心、有益健康、生儿育女等符合两人利益的事情,统统都在正当的范畴之中。
不过,在今天夜里这种特殊的环境里,他俩没有那上好的心情,除了怀念自己死去的亲人,除了为活着的亲人着想,除了痛恨那日本鬼子和汉奸,对于其它的,他俩什么都不会去想,更不会去做!
天亮了,两个人早早的下了炕,这陈秀英先是洗把脸,就再去给婆婆去“请安”。
说起这“请安”,那得讲究个“早”字,当然,那是越早越好。按当地老百姓的说法,这新娘子在第二天早上起来,要到公公婆婆的房间里,去给婆婆穿裤子,端尿盆。这样,往后的日子才越过越好。
其实,这是在封建社会里,某些别有用心的恶婆婆,为了树立自己今后的权威,为了惩治自己的新儿媳,为了给她来个下马威,才出的如此上好的损招儿。
要说给婆婆穿裤子,端尿盆,这个说法不好听,不如说去给公公婆婆请安文明些。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婆婆,都是一些通情达理的人,她们不等自己的新儿媳妇到来,自己早就把那尿盆端出去了,只是回身躺在炕头上,装装样子而已。
早饭之后,这陈秀英便和婆婆,领着那几个弟弟妹妹,就送高俊生去参加县大队。村里的老少爷们,也一直送到了村口上。
一家人走了一段路,这陈秀英就打发婆婆、弟弟妹妹们回了家,自己一人把丈夫送出了大约十里地。
说实在的,这日本鬼子来的确实不是个时候,他们俩要是正儿八经,风风光光的结婚,他们现在还在洞房里卿卿我我,细雨缠绵呢!你看让这小鬼子给折腾的,别说是连个蜜月过不成,就连结婚的第一个夜晚,他俩也没有一丝儿心情好好的过。
你看看这对年轻的新人,心相依,泪涟涟,难别离,情缠绵。致使身边鬼神泣,默令遥遥天地怜。这正是:新婚燕尔难团聚,棒打鸳鸯厮守难!
这高俊生恐怕妻子越送越远,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实在是不安全,何况是一个女人,更何况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高俊生满含眼泪,从身边取了半截树枝,在他俩之间的路上,“哧”的划了一条横线,然后对妻子陈秀英说道:“秀英,你千万不要越过这条线。俗话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越送越远让我放心不下,那样怎能让我去安心的杀鬼子和汉奸呢?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这高俊生抹把眼泪,他继续对陈秀英说道:“秀英,你只要照顾好了咱的娘,还有那几个弟弟妹妹,我就心满意足了!”他刚说到这里,这高俊生的鼻子一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高俊生再抹抹眼泪,那嘴角抽搐了几下,再紧闭嘴唇,只听见里面发出“咯吱吱”的响声。
稍停了片刻,这高俊生望着陈秀英,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霎时间,他的脖子青筋暴跳,嘴唇颤抖,那平滑的脸上有白变红,额头上拧起了一个大大的疙瘩。
这高俊生愤愤的骂道:“我弄他娘的小日本,他在家里吃饱了撑的难受,跑到咱中国来作害人!要不是这样,爷强娘壮的,咱俩过那美满幸福的小日子,你说有多来劲?”
那陈秀英听丈夫这么一说,她那两排白白的牙齿,顿时就咬得“咯嘣”直响,她那只右脚猛然的往地上一跺,也气愤的说道:
“要不是这些可恶的小鬼子来了,那些坏人也不敢这么猖狂。要不是咱爷死在那些汉奸的手里,我也不会狠心的让你去参军,起码眼前不会。以前咱俩跟老人商量过,等咱俩圆了房,咱就拉起一帮人来,跟那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已经把你交给了咱们的县大队。不管怎样,咱们都是打鬼子,杀汉奸,救国家,保家乡,反正都一样!”
这陈秀英喘口气,先拽拽高俊生的袄襟,再整整他的袄领,她继续地说道:
“你到了部队上,要好好听当官的话,好好的干。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平常的时候,你都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伤着自己。我在家里照顾好家庭的同时,还要给你们做军鞋、闹革命,全身心的支援抗日前线!
“请你再记住俺最后的一句话:如果小鬼子特顽固,你就好好的回来,俺给你生出一大堆的孩子。咱全家上下一条心,就组成一个‘家庭灭日队’,全部投入到抗日的行列之中去,一切都听从你的指挥!”
这陈秀英说到这里,她腼腆了,落泪了,那非常标志的嘴角儿还抽动了几下。
忽然,这陈秀英猛地一抬头,她那张红润的嘴唇,就贴在了高俊生的俏脸上。那高俊生没有丝毫的防备,他受宠若惊,本能的倒退了半步,还差点儿把那陈秀英,拽过路上那条刚画的横线来。
这高俊生稍微定定神,他再向前迈了半步,那两个热乎啦的俏脸蛋儿,便像吸铁石一般的凑在了一块儿。而那两双大手呢?就像两把大铁钳,也紧紧的卡在了彼此的后背上。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尽管是在上午时分,那凛冽的北风还是打着口哨,一阵阵的向路人袭来。冷在必然,可是这一对新婚的恋人,那火热的胸腔里迸发出的无形的火星儿,在源源不断的温暖着对方,烘烤着对方,烧灼着对方。
正在这时候,那百米之外的地方,忽然出现了几个男女少年,他们手舞足蹈,口里大喊着:“嗷,嗷,嗷,不害臊;嗷,嗷,嗷,不害臊!”
(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