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俊祥的家里,人口虽然不多,但是连买带垦的,地亩却是不少。他们一家人很是殷勤,再加上能够精打细算,那日子过得还相当不错。
当然,这在远处倒是够不上富裕户,但在本村来说,数不着一二,也数三四。这人说话做事都得凭良心,在中国轰轰烈烈的全民族的抗日运动这方面,人家高俊祥的父母可没少出钱出粮。
不过,他们宁愿在生活上过的拮据一些,也不愿意出人去当兵。他们总是觉得,兵多兵少,也不只差他们家这么一个后生。当然,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小鬼子不会来到这圣人不到的山旮旯里。
既然是小鬼子们偶尔从这里路过,咱只要不招惹他们,也绝不会生出什么是非来。他们还是那句老话:“黄蜂再毒辣,你不动它不蜇人;疯狗再厉害,你若躲避不咬人;那小鬼子再疯狂,你不惹他不害人!”
其实,这高俊祥的父母,跟区公所的工作人员所说的,等两个孩子圆了房之后,就让儿子去当兵的话,那纯属是缓兵之计。
这高俊祥是个孝子,他的想法那是跟父母不谋而合,同出一辙。
这高俊祥自己认为,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更何况是当兵打仗?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一旦被那可恶的小鬼子给结果了,那可就永远也见不着父母妻子了,自己就会从一个有疼有热的幸福之人,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还不如在家里孝敬父母,夫妻互敬互爱的,过那种神仙般的小日子呢!
这高俊祥一家人的如意算盘的确没有打好,这原本美美满满,恩恩爱爱的小家庭,被那群该死的小鬼子害得是很惨很惨。
现在,这高俊祥的思想发生骤转,他恨不能立刻进得部队去,抱起那挺永不停歇、弹无虚发的轻机枪,向鬼子们的身上狠狠地扫射,让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一个个都变成滤粪的筛子!
在山区的农村,只要赶到了深秋,那些勤劳的农民们,将山地里的地瓜晒成了瓜干储存起来,那农活儿就只有到地里运送土杂肥料,那就特别的单调了。
这项活儿也相对比较少,是因为家家户户养的牲畜不是很多,一家子的土地,只要有一个精壮劳力,半个冬天半干半玩的,准能干得好。
这山区相对冷的早,今年才刚到初冬,就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这老天爷一反常态,他毫不吝啬的把那如银似玉的雪片儿,铺满了山,盖满了地,那简直就是银装素裹,美不胜收;那一座一座的房子上,就像用玉石薄板披盖的一样,白白的,亮亮的,太阳一出,那是十分的耀眼;那齐整整的房檐下,个个都单排着一大溜儿,长短不一、粗细各异,像胡萝卜样式的,银雕玉砌的琉璃喇叭;那漫山遍野的树枝上,也都是素素皑皑、白丫丫的。
这般景象就像诗人所说的:“忽如一夜北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般景色虽然单调,但是总让人觉得,既干净又新鲜。
这场雪就像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降临到这山区的沟沟坎坎,那往地里运送肥料的农民们,由于路面较滑,也突然没了活干。
这天上午,高俊生一家人,除了陈秀英让婆婆教给自己纳鞋底儿,那男主人坐在小凳上吸闷烟之外,包括高俊生在内的所有兄弟姊妹,都无所事事,就在院子里扫出了一块空闲的地方,然后放上一个用荆条编制的篓子。
你看,那篓子的大口朝下,里面的地上放了几把秕谷和麦麸。那篓子的后背上,还压着一块扁扁的薄石板。在篓子前面的边缘上,立着半截一拃高的木棒儿,那篓子的前面被撑起了一条一拃多高的缝儿,里面的秕谷和麦麸,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在木棒的下边,系上了一条细长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一直拉到了屋里去。
那些饿疯了的小麻雀,一见到地上有粮食,就不计后果、奋不顾身的钻进篓里去。它们才刚刚张开嘴巴去吃秕谷和麦麸,那细长的绳子,被门后的高俊生突然一拉,就把那半截木棒,从篓子底下迅速的拖了出来。
那篓子上面有压力,连想都不用想,只一眨眼的工夫,就严丝合缝的盖在了平平的土地上。那小麻雀意想不到,突然受到惊吓,扑扑愣愣的,就想逃命,可是怎么也飞不出。它们在篓子底下飞累了,飞倦了,就渐渐的安静下来,但食欲顿消。
不过,那些麻雀东瞅瞅西看看,就是没有看到有人前来捉拿它们,便顿觉有惊无险,开始自然起来。然后,它们不约而同的蹦蹦跳跳的,在这里瞧瞧,在那里望望,有点儿寻隙问路、养精蓄锐的味道。
一旦机会来临,麻雀们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出这极其险恶的牢笼!
高俊生见小麻雀不飞了,不撞了,就打开了那两扇虚掩着的房门。他率先走出屋子来,那屁股后面紧跟着那几个流着涎水的“小喽啰”。 高俊生用手一指篓子,然后轻轻的蹲下去,弟弟妹妹们也照着他的样子蹲下去。
不过,那几双乌黑铮亮的小眼睛,却瞪得很大很大,连眨都不眨的盯着篓子下边的小麻雀。那样子,垂涎三尺的,迫不及待的。
高俊生左手按住篓子的上面,右手五指并拢,轻轻地伸进了篓子里面去。到了,到了!高俊生的右手,眼看就要抓住那只个大的小麻雀了,他的内心开始激动起来。
“干啥?”话音未落,那只罩着麻雀的篓子,早被陈秀英一脚踢得老远老远。高俊生抬起头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对陈秀英吼道:“干啥?这里有你什么事?”
“你别看一只小麻雀,它也是一条命,咱要行好行善,决不能图财害命!”
(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