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该去看看的。世界之大,她何必固步自封
脚腕的伤口血流不止,她混不在意,实在痛得动不了,她便停下来歇歇。
昨夜秋海棠开得正盛,没想到此处的花早已凋零,淡淡的主,把衣裳换了吧。”
君祁扭头,瞧见安康身后的小穗,再看屋里红绸轻拂,不禁喉咙一紧,“她呢”
昨夜本该是他与她的大婚之日,他竟忙得忘了,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根本无暇顾及
小穗低着头,胆战心惊道,“昨日,阁主久久未归,夫人夫人便说不等了后来她要出去走走,奴婢不敢拦着后来就跟丢了。”
跟丢阁里虽没有守卫,但处处设有机关,她若是后果不堪设想
君祁震怒不已,“还不赶紧给我去找”
这时下人匆匆来报,“阁主,夫人被锁在入口的天网了”
“什么”君祁顾不得湿哒哒的衣裳,匆匆赶去。
繁华落尽处,细雨湿衣,凉风习习,君祁飞奔来到时,莫申雪已经被解救下来了。
她的外袍不知去向,只着一身素白中衣,身上沾着落花枯叶,脚下的新鞋满是泥土,再往上看,清落的风髻也松了,青丝微乱。
君祁俯视着她眼底的青黛,唇色苍白,心疼不已,他闷声抱着起,凌空滕起。
莫申雪想挣扎,可是锁骨处的断箭还未拔出,稍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直接把人带回竹林小屋,君祁将人轻放在软榻之上,伸手触碰她的锁骨,被她挡住了。
拜堂之日,新郎迟迟未归,大婚之夜,新郎不见踪影,她气,是应该的。
君祁内心钝通,喉咙一紧,艰难出声,“我叫朱明远给你瞧瞧,小穗一会儿就来。”
说完一掀珠帘,见朱明远候在一边,点点头。
朱明远进屋,但见莫申雪脸色苍白,薄唇紧抿,但眼神清明。
“朱大夫,可以告诉我她是哪一位吗”莫申雪并没看着朱明远,而是扭头看着窗外,秋高气爽,野鹤纷飞。
朱明远放下药箱,躬身答道,“回夫人,北燕的孔伶公主、殷靖王嫡女,颜鹊。”
早就听闻陈皇后与殷靖王妃郑初澜是关系极好的表姐妹,二十年前五国混战,燕盛联盟,殷靖王指名要娶当时还是安定大将军的陈皇后,郑初澜代妹出嫁,受尽刁难,虽后来殷靖王不在追究,但陈皇后始终觉得亏欠了她。
听闻陈皇后早在太子与颜鹊出世不久,便有意联姻,太子孝顺,极少忤逆身子羸弱的母后,此事传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他反对过。
莫申雪闻言,眸光清冷,心中剧痛,有泪涌了上来,瑟瑟咬住牙,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哭的。
既然他知妻子人选早就定下了,为何还来招惹她
难道说,曾经暖心的体贴竟是骗人的吗她孤身一人在这流云阁,还有谁可以信赖
“她如今宿在何处”莫申雪冷冷一笑。
朱明远心有不忍,然而此事又怎么瞒得住“孔伶公主宿在望月阁。”
望月楼他们的婚房
莫申雪浑身一震,心中恼怒,他竟连婚房都让给别的女子去住。而自己一来,住的确实一个下属的家中,甚至还受人欺凌
原来,人家名正言顺,自己才是该走的那人。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莫申雪咬着牙道,硬是不让泪流出来。
朱明远愣在原地,阁主吩咐他进来救人的,可夫人叫他出去,进退两难,“夫人,孔伶公主身受重伤,住在望月楼也是因温泉有利于治伤孔伶公主是为了阁主才受如此重的伤,阁主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岂会弃之不顾”
“我说,请你出去。”莫申雪原以为由他带去洗温泉,还是独属自己的殊荣,却是这般不堪。
室外气氛变得沉闷,安康躬着身上前,“阁主,换下这身湿衣裳吧。”
君祁摆摆手,立在门头心堵得慌,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怒吼,“我再说一遍,出去”
珠帘再次卷起,朱明远面露难色,“阁主,夫人她”
“我知道了”君祁抬脚再次步入里面。
莫申雪听到他沉稳而轻缓的脚步声,薄唇微抿,并没有睁眼,然后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身上一凉,锦被起了又落,不一会儿腰间便横来一只手。
想到他抱着那个女子,此时却来拥抱她,莫申雪几乎是条件反应地撑起身子,冷冷地瞥着他,因起得急,眼前一片青黑,而锁骨处的伤口又涌血了。
君祁感觉道莫申雪的排斥,手一顿,低哑的声音传来,“原以为你睡着了,中衣也未脱。”
她既不愿治伤,他只好输内力抑制伤口流血,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莫申雪执意逃离,但尚未下榻,身子便被他横臂揽回,俊逸挺拔的身躯倾覆而上,牢牢锁住了她,“别闹,我很累。我知你受委屈了,日后为夫定会加倍补偿于你,你听话好吗”
莫申雪仰头注视着他,他确实憔悴而疲惫,不似往日洒脱自如,但与她有何关系呢
为夫笑话,她与他成亲了吗
“放开我”莫申雪忍着痛,蚍蜉撼大树般地挣扎。
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半个月,回来却带着一个女子,还住在布置妥当的婚房里
君祁长叹一口气,抵着她的额头,“你乖一点,容我睡会儿。”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君祁真的累坏了,竟真的倚着她睡着了。
莫申雪被他压得难受,鼻息之间还有其他女子的味道,这时她才想到,君祁不是君祁,他是当今大盛朝的储君。
太子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她怎么能奢望他只钟情于独一人呢
“你压着我难受。”莫申雪嘟囔一句,而梦中的君祁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身子一滑,竟也滑到她旁边,睡得香甜。
莫申雪却了无睡意,伸指掰开他的手指,想要从他怀里逃出来,却不想再次被他揽回,对上他清明的眸子。
她只觉疲惫得很。
不是她得东西,或者不单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要便是。不想庸人自扰,那便快刀斩乱麻。
“你这是何必”不如离去。
他夹在两个女子之间,他会选自己吗莫申雪不确定,君祁虽看着薄情,但薄情之人实则重情,孔伶公主为他身受重伤,他如何全身而退
而且莫申雪也不愿跟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抢男人。
她或许该庆幸还没拜堂,莫申雪甚至自私地想,如此转身而退,他也许还会记着自己一辈子呢。
可一想到此生与他再无瓜葛,莫申雪就是揪心的疼。胸口处气血翻腾,喉咙一甜,一口血从喉咙里急遽涌出,喷洒在素色的裙衫上,白衣染血,显出一种妖冶的色泽。
君祁没料到她如此排斥自己,默默起身,随意找了件衣裳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你既不愿我呆在你身边,那我出去叫小穗进来陪你。”
“等等,我想出谷。”莫申雪叫住站在门口的他。
君祁足下一顿,微微扭头,断然拒绝,“申雪,你想怎么闹都随你,但出谷,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莫申雪觉得浑身脱力。
君祁再度转身,“你气我是应该的,但触及原则问题,绝没有商量的余地。即便你我尚未成亲,但我早已认定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本该是极为甜蜜的情话,但他的语气清冷,莫申雪不为所动,“那她呢”
“申雪,你别多想,她自有她的去处。你好好歇息吧。”君祁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莫申雪呆呆站在原地,再抬头,小穗端着铜盆进来,眼眶通红,“夫人,小穗给你上药。”
“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们阁主的夫人。”莫申雪躺在软榻之上,望着房梁无力说道。
小穗看着阁主与夫人闹别扭,心里也堵得慌,“夫人,阁主的心意您还没看清吗”
看清什么莫申雪闭眼,清凉的药泥敷在锁骨处,倒也没多疼,脚腕处被裹得厚厚得一层。
午后君祁再来时,莫申雪正坐在贵妃椅上,一身青色衣衫,秋风萧瑟,她独一人临窗远眺。
原来昨夜她去的那处秋海棠在流云阁的最北边,那里没什么人烟,只有一间**的小院。
“在看什么”君祁见她静若青禾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
莫申雪也不回头,见他走到身旁凭栏而立,心里堵得慌,想出去透透气,但单凭她一人是不可能办得到的,“小穗”
小穗平日里随叫随到,但这次任凭莫申雪怎么喊,她就是不出现。
眸子扫过淡笑的君祁,莫申雪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明显看好戏的样子,是在等着自己开口求他吧
只可惜他错估自己的想法了,莫申雪闷不吭声地扶着把手起身,足下碰地,疼得要命。
她的性子就是太犟
君祁叹口气,两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身,“伤了也不肯消停。”
莫申雪出手推开他,“非亲非故的,申雪不敢劳阁主费心。”
君祁淡笑,原来她还是在乎的,“我叫瑛姑再择个良辰吉日,拜堂成亲。”
成亲跟谁他是来搞笑的吗莫申雪冷笑,“阁主要成亲,那还真是要恭喜你呀”
“同喜同喜”君祁也笑,心里却是一滞,她不愿和自己成亲了吗
莫申雪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还是坐回原处,眸子清冷道,“阁主成婚,申雪何来之喜”
她一口一个阁主,眉目间尽是过不在意,君祁心里简直要抓狂,“申雪,初澜表姑有恩于母后,而颜鹊又是因我而受伤,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放任不管。带她回流云阁只是权宜之计,你要理解我。”
“好,我理解你,”莫申雪点头,“只是,若你母后执意要你娶她呢”
“且不说我与颜鹊从未定亲,即便真定了亲,母后从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她会理解我的。”只是会觉得遗憾吧
“那圣上呢你若伤了皇后娘娘的心,动了心气,他会答应吗”
圣上宠妻无度可是出了名的,莫申雪忧心忡忡。
君祁沉默,母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也不愿令母后伤心,他拧眉,“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忧。”
他动摇了莫申雪心灰意冷,“我想回小穗那里去。”
这里离望月楼太近,碰上孔伶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无意苦争春。
君祁在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白皙的手,“你想都别想。”
放颜鹊在望月楼,是他的疏忽,但眼下颜鹊伤势颇重,不宜挪动,只能暂时如此。
他忽略了申雪的感受,他会想方设法补偿,她提什么要求他也会尽力满足,唯独搬离竹楼和离开流云阁,他绝不会反应。
因为君祁隐隐有种直觉,她一旦离开这里。她便离自己更远了。
叫她不吭声,君祁又道,“别想太多,我已经吩咐下去,明日她们便会来此布置新房,你的嫁衣瑛姑也在想办法补救,我会让你做最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