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莫卢气极,恼羞成怒之余竟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申雪吃痛,泪珠就这么盈眶而出。
“如果我们也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那和他们又有何区别呢”
莫卢充耳不闻,“来人,小姐这两日也累了,送小姐回房”
入夜,申雪伏在窗口,落雨听风,莫暖进门时,看到的便是一个瘦弱而又寂寞的背影,不由叹气,把盆子放在架子上,“小姐,老爷又糊涂了,您看要不要去瞧瞧”
“叫人看着便是,我就不去了。”她头也不回地说。
看来是真犟上了,莫暖也觉得无奈,“老爷也是着急,况且,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恐怕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老爷这些年不就靠着复仇的念头撑着么”
“我明白,也没怪他。”申雪起身,迟缓地移到软榻,“三哥回来了么”
老爷子复仇心切她可以理解,但是莫凉还年轻,难道他不要命了么
申雪想想就觉得可怕,“我要去找太子,马上”
她要找安平懿拿到钥匙,盒子里一定有她要的东西。要见安平懿,找太子就是一道捷径。
莫暖心惊,“小姐,三更半夜的,您就算要急着找太子殿下,可也得宫门开才行呀,况且咱们也没这个资格。”
“去找卫和。”申雪灵机一动。
路再柯待在御书房,忙得焦头烂额,一派天真的安庆小王爷倒是四平八稳地躺在锦榻之上,睡得安稳。
等到路再柯抬头时,月已西落,而澈小爷搭在小腹的被子早就不见了,路再柯的视线往下移,果然,那条薄薄的被子被遗弃到了地上,沉默地哂笑,他起身,把被子放回原处。
此时,安康进门通报,说是卫小侯爷带着个眼生的小厮来了。
眼生的小厮路再柯慵懒地抬眼看了看案上的沙漏,还是叫安康把人请到偏殿去。
到了门口,卫和正站着,“殿下,是莫申雪说,有要事相商。”
卫和眼中的太子爷,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听到来人是莫申雪之后,脸色依旧淡淡的。
临近门才说了那么一句,“知道了。”
卫和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太子殿下似乎不高兴了,可为什么呀
申雪一身连帽青玉长袍,袍子穿在她身上比较硕大,更显得她身形的瘦小。
她闻声回头,偏殿暖阁里灯火幽暗,太子直挺挺地站着,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申雪见过太子殿下。”
她规规矩矩跪着,路再柯走近,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沉默不语,任由她那么跪着。
许久之后,申雪眼前的那只锦绣皂靴动了,而后头上传来他冷淡的嗓音,“起来吧。安康,看茶。”
安康叫宫女摆的茶,就放在小榻之上、路再柯的对面,申雪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宫女倒完茶,不声不响地行礼之后就走了,安康知道两人有事要说,也走了,剩下一座一站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怎么,还要我请你不成”路再柯冷归冷,不过好像在申雪面前,他从来都是以“我”自称的。
“不敢。”申雪依言脱了鞋袜,盘坐在他对面。
桌下,小巧的玉指触碰到他的,带着凉意,申雪看到他好看的眉紧皱,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路再柯只是不满她为何那么冰凉而已,倒不是真责怪她冲撞了自己,只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何事”
申雪静默,来时她凭着一时孤勇,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可来了倒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路再柯也不着急,身子往后放,拿一只手肘撑着,全然纨绔子弟不羁的模样。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流淌,申雪还是磕磕绊绊地说出口,“殿下曾说,倘若申雪答应您一个条件,您助我复仇、夺得金刀厨王,不知此话是否还当真”
此话一出,良久没有得到答案。
申雪埋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开始看着自己裙摆上的刺绣走神。
“莫申雪”忽然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抬起头发现太子倚在靠枕上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
申雪愣了一会才回道,“在。”但是太子却不说话了,他看着她似乎只为了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他静默无语的看了她一会,忽然眼皮一垂,直接躺下去了,他应该是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申雪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君心难测啊,兴许他当时不过一时兴起罢了,他不认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呀。他是大盛未来的九五之尊,何必屈于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呢
屋子里寂静无声,安康和两个伺候的太监悄然站在了门外,那两个太监手里端着洗漱的盆子。
太子政务繁忙,若不是她突然来访,也该歇息了吧申雪自知不是不知廉耻之人,自己主动贴上去,人家不搭理,她也绝不会缠着别人。
“申雪申爷求见扰了殿下歇息,罪该万死。申雪这就告退。”说着深深朝他鞠一躬。
太子躺在那里长久没有动静,就在申雪以为他是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动了动,慢慢抬起脖子,自己从踏上下来,安康听见动静赶紧上去伺候,太子一边穿鞋一边吩咐道,“安康,去拿一件厚点的袍子来,我出去走走。”
安康蹲着身子给太子穿鞋小声道,“殿下,今日这宫里也不安生,眼下三更半夜的”
“无妨,去叫人来吧。”太子站在地上说了一句。
“是。”安康应了一声退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拿着衣服进来,太子走到屏风后面片刻再转出来时,已经一身穿戴整齐,安康还要在他身上加一件厚袍子,他举手制止,“这是给她的。”
她身上还有伤呢。
父皇母后说的好像是他们是一家人似的,不过,可不就是么,方才太子的话够明确的了,日后,她只怕要在宫里待一辈子的,至于名分,那样不堪的开始,她还敢奢求什么呢
他向门口走去,路过申雪的时候随口叫了她一声,“你也来。”
长笙湖的荷花又凋落了,岸上的垂柳也是一副枯败样,申雪落后太子半步的距离,二人几乎是并肩而行。太子一路走着没有说过话,他平时也基本是个寡言的人,外面雾气正浓,他一身薄衣走的很慢,申雪隐约觉得他特意找自己出来一定是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日席大人一家被抓,莫名出现在官府的东西,是不是你叫人交上来的”太子终于开口,他望着脚下,步伐不停问的随意。
申雪跟在身后埋头道,“是,是三哥在府里搜到的罪证。”在这人面前,她也不敢有什么隐瞒的。
太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是不是看明白了”申雪垂着头,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实际上她什么都不想明白。
苜暖有句话说得不错,莫卢就靠着复仇这个念头撑着了,她怕把仇人都杀了,他也就撑不住了。可她又不得不明白呀,老头迷糊的时候一日比一日久了,她怕最后他会死不瞑目。
太子的语气格外温和,继续道,“你来找我,实际上已经明白了要怎么做对么”
“是,我想进天牢找安平懿。”
“可你知道来找我,意味着什么么”太子微笑的看着她,申雪望着远处的一棵老树沉默不语,许久她才回道,“嗯呃”她话未完,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一只温润的手伸进她的外袍,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脊梁,申雪忍着一动不动,心里却有刹那的屈辱,鼻子一酸,眸子顿时就红了。
清淡的紫竹馨香越来越近,鼻翼紧贴,很快的,他凉凉的唇便贴上自己的,辗转撕磨,唇上变得炙热。
而就在她妥协攀上他的腰时,他又截然而止,眼眸清明地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即便如此,你也执意要去见安平懿么莫申雪,你究竟在想什么”
天牢那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么
“我没想什么,我只想早点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后来后来她也不知为何,她竟变得贪心了。
申雪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他的相貌始终那么出色,永远腰背绷得紧张,其实那是一种多么孤独寂寞的姿态,他身居高位,他曲高和寡,他也很寂寞申雪发现自己有点放纵自己想的多了,草草收回目光。
路再柯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申雪一眼,他立在光影交接的地方,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没有表情的看了她片刻,才道,“君子一诺,万死不辞。不过我不能带你进天牢。”
他说完飞快的转身一脚夸了出去。
回到长笙殿,申雪在门口就听到他在吩咐安康,“这几日把宫里都收拾一下,该清洗的趁着日头好,就赶紧洗洗。”
扭头的时候发现莫申雪微张着嘴立在门口,只道,“你别紧张,司徒将军病重,怕是难熬这一关了,父皇母后约莫过几日就要回来,宫里总该收拾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