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暖晴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鼻尖酸楚，他认得她！世人觉得最疯最痴傻的老人认得她！十年呐……他竟能在第一眼认出……
这老人是摊贩的爹，从她幼时来这儿买包子时，他就已经痴傻了，因为放心不下他独自一人在家，所以摊贩会带着他一同卖包子，傻爷爷坐在旁边裁包包子的纸。
傻爷爷脸上的皱纹全都堆了起来，望着木暖晴满脸的笑意，突然又疑惑了，喃喃自语：“是吗？是？不是？嗯……穆穆眼睛总是亮亮的，会笑，像火炉，暖……这眼睛……像，可是……”
木暖晴暗自深呼吸，咽下一口口唾沫，润湿干涸皲裂的喉咙，可是仍旧难以发声，忍住眼中的热流，拿出一个包子放到他的手中，肉馅儿的，像十年前很多次一样。
“穆穆。”傻爷爷看了看手里热腾腾的包子，抬头时，之前的疑惑全都不见了，满脸的欣喜与满足，咧着嘴笑，露出泛黄的稀少的老牙。
“对不住，我爹老了，可能认错人了。”摊贩上前道歉，拉着傻爷爷回去。
木暖晴轻轻摇头，塞了一个豆馅儿包在嘴里，转身离开。像十年前很多次一样，尽管以前的她是笑着一蹦一跳离开的。
虽然那摊贩说着是认错人了，但拉着老爹回走的同时，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回头望木暖晴的背影。
“穆穆！穆穆！明天！还来！”走了好几步，仍旧能听到傻爷爷高兴的声音，木暖晴心头淌过一条叫做眼泪的河流。
十个包子，她吃豆馅儿的，素馅儿的，八个肉馅儿的，总是一个给傻爷爷，三个给爹，还有四个，廖涛和郑浩伯伯一人俩……
沽城啊！我回来了……爹！娘！鸢儿回来了……赵云儒！我！穆栀筠！回来了！
木暖晴一手牵着马，跟着石福走，一路上两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拿着剩余包子的石福，不住地回头看木暖晴，真担心木暖晴走丢。
两人到了沽城的江宅，石福朝木暖晴行了礼：“请大少奶奶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打点一下。”
“等等石福。”木暖晴突然想到什么，叫住石福，“别说我是大少奶奶，就说是木家小姐。”
石福不明，想了想，觉得木暖晴考虑周到，连连点头，“是，好。”
结果，木暖晴看到的却是，石福险些和那门口的仆人吵了起来。她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大……小姐。”石福险些呼出来，立马改口，然后小声禀报，“不知为何，这上上下下都换了一批人，说是大少爷不在，不让进府。”
“是么？”木暖晴微微扬起下巴，大概这是赵云儒的意思吧？如此想来，这召江睿央进京就没有那般简单了。
“小姐，要不找家客栈，先歇歇脚，待石福去找少爷？”
木暖晴摆摆手，望着江宅的乌木朱漆门问：“大少爷平日在外办事会什么时辰回府？”
“大概戌时，日暮时分。”
木暖晴望了望天色，这才未时，那不是还有三个时辰？想着石福说得也有道理，刚准备点头，立马又顿住了，如今她不能乱走，这江宅地处偏僻，少有人往来倒还是好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右后方的一棵大柳树，“我们去那儿坐着等罢。”
“可是大……”
“石福。”
见木暖晴冷下声音，石福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他是下人，需要听从主子的吩咐，再则，木暖晴总有一种能让人听从的气势。
石福将马栓在一旁的小树，木暖晴坐柳树下，靠着柳树粗壮的树干。风吹过，柳枝摇摆，落下本就无几的枯黄的柳叶，翩翩停留在她肩头，透过不太好看的枯枝，沽城的天，还是那么的蓝，白云依旧轻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而现实却是物是人已非。
她可没有忘记，她如今的身份。以男子身份，怕是撞见了先前军中的弟兄，被认出，就是一条欺君之罪；若是以女子身份，此时还不担心江家大少奶奶的身份，毕竟来得这般意外，怕只怕碰着之前她爹穆天擎的老部下，会认出她。虽几率不晓，但她还不清楚赵云儒究竟是何想法，暂时还不是冒险的时候。木暖晴眉头轻轻蹙起，心头有一团乱麻。
木暖晴不走，石福自然不会离开。他担心离开之后，若是木暖晴遇到何事，可怎么办？尽管他没有忘记木暖晴曾一人撂倒十来个土匪，但在沽城，他得更小心一些。于是，他便一直守在旁边，他见木暖晴合上了双眸，便放轻了动作，虽然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在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石福眼前一亮，望了望天色，还不到申时，大少爷竟然回府了。他连忙上前去。
江睿央见到石福先是讶异，随即浓眉紧皱，语气凝重：“是不是大少奶奶出了什么事？”
“没有。”石福立即回答，生怕回答一慢，江睿央多想，自己遭殃。
“那你怎么来了沽城？”江睿央脸色一沉，尽是责备，“不是让你好好守着大少奶奶吗？！”
“大少爷，您看那边……”石福往旁边退开一步，指向柳树那边。
江睿央眼睛一亮，难得喜形于色，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幅度很深，但仍未放过石福：“你怎么能让大少奶奶坐在地上歇息？！”
石福心下很无辜，不是他让的呀！大少爷怎么能这般不讲理呢？以前大少爷可是少有责备他的，语气中尽是委屈：“大少爷，不是石福。是这江宅的仆人不让我们进，大少奶奶说要在这儿等大少爷，不让石福去找客栈。石福担心离开出事，方才没来寻大少爷的……”
“罢了，罢了。我没说你不是。”江睿央抬手打断石福的话，随即吩咐，“小竹，去打点一下，把厢房里的都换成大少奶奶喜欢的。”
“是。”小竹领命，石福自然跟着去忙活，总比拄在这里好。
江睿央走向木暖晴，一步，一步，再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