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上交领导解决,马凡被扭送到妇联常务副主席韩德荣的办公室。
在妇联老大姐们眼里,与其说马凡是她们的同事,不如说更像个大男孩,用老百姓的话讲,他在女人扎堆的单位里挺受宠的。
不过,自打去年他办出了“车震事件”后,待遇大不如从前了。
此刻,马凡拉了张椅子坐在韩主席办公桌对面,为自己申辩,可怎么看都像是犯罪嫌疑人在受审。
“我被那位少妇大姐讲人生讲懵了头,而且她是连续作战不嫌累,又赶上
我朋友惹事生非弄得我心烦,晕头转向的我就以为已经跑上二楼了,实际上还在一楼。咱妇联大楼四层,就二楼有个男卫,容易让男同志犯错误嘛。”
韩主席被气笑。
“机关大楼里一共十二个男同志,就你走错门。你脑袋瓜那么灵,一楼二楼分不清楚?”
马凡跳起身,嚷嚷着要韩主席明鉴,不能真给他定性为“故意闯女卫”,那不成流氓吗了?
“去年你女朋友来单位闹了那么一出儿,让你名声扫地,下放到接访室受教育。今天,你又给自己添彩儿了,怎么善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韩主席不紧不慢地说完,继续翻看着手头的文件。
马凡连声纠正:“是前女友,前女友!而且,她来揭发我搞车震,我那绝对是蒙冤,我不早就跟组织交代清楚了吗!”
韩主席淡着他,头也不抬。
马凡拖着椅子挪到办公桌前,拄着腮帮子和领导商量工作。
“韩主席,我建议在一楼单独开出个男卫来,不光是方便机关里的男同志,更是方便外边来妇联办事的男士。”
韩主席摔下手里的文件,点指着马凡教训。
“大楼里二百多位女同志用四个卫生间,你们十二个男人用一个还不行?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怎么总能给自己找出理由来呢?别再出声,好好反省,等着吴主任过来商量怎么处理你。”
马凡悻悻,把椅子拉到墙边,坐下,抄起中国妇女报学习。
不一会儿,吴主任走进办公室,她苦笑摇头。
“马凡、马凡,你这名字太符合你的性格了,你就是个麻烦。”
刚才,吴主任接到韩主席的电话后,就找那个少妇了解了情况。少妇如实描述,还是毫不掩饰对马凡的好感,把他当小鲜肉地粉,弄得吴主任哭笑不得。
“我是隔年宰的老猪,保鲜肉。”马凡咕哝。
吴主任宣布对马凡的处理决定——从今以后,三十五岁以下的女性上访者,一律不许他接待。
马凡欣然听命,太好了,他巴不得呢。
“主任,可这样处理还是不彻底,没能真正触及我的灵魂,就应该直接调我去后勤科干保洁,外带每天给各屋送桶装水。”
韩主席警告马凡:“不要拐着弯的闹情绪,给领导示威施压吗?”
吴主任反过来,又给马凡说情。
“韩主席,我觉得可以让小马回杂志社了。他窝在接访室,确实屈才。”
马凡眼前一亮,热切地看着韩主席。
韩主席利索地摇头,没有商量余地:“他停职反省期一年都没到呢,就是到了七月份,也还要看他表现再决定是不是能回去呢。”
马凡蔫了。
“就是说劳改结束,我还不能回杂志社?”
韩主席没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掰开揉碎地给马凡讲道理。
“你有才情,有热情,但是欠成熟,毛毛糙糙,否则你不会惹出去年那样的麻烦,还有今天这件乌龙事。安排你到接访室工作,就是让你多受磨练,多了解普通市民的苦辣酸甜,办杂志写文章,也不能总在天上飘着不接地气”
卧室里,米筱竹坐在床上,入定般的沉静。
地上满是剪碎了的吴毅照片。
刚刚恸哭过,再没有哭的力气了。
米筱竹慢慢打开笔记本电脑,把自己和吴毅的合影一张一张删掉,例行公事似地机械干活。
去年春节过后,米筱竹和吴毅一起租房子,就是这套位于一楼的单元房,租金每月两千八。
窗外,有个近二十平方米的小院。
米筱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院,她想了,以后打造一个小喷水池,养几尾锦鲤,空地处种薰衣草,再铺上草坪,日后有了孩子就一起在草地上尽情打滚。
她和吴毅是要在这套房子里结婚的,婚期定在去年“十一”。
他俩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刚刚够上白领线的小蜜蜂,要给蜂王老板打工,再尽可能地给自己多酿一些蜜。
没有想过给自己买套婚房,吴毅买不起,她就不奢求。
要想实现奢求,就得去强求,强求的手段就是硬打硬要,俩人互泼狗血呗。米筱竹珍惜二人的恋情,所以她不能这么做,他们都是对方的初恋。
恍如隔世的初恋,恍如隔世的纯真
多想只能再把心伤撕裂得更深,徐丹配合吴毅,做的已经够了。
下了床,米筱竹游魂般地飘到客厅。
音响前,掰碎的cd光盘堆了一地——吴毅是文艺青年,音乐发烧友,不喜欢从网上下载,就爱跑店淘盘。
米筱竹陪着吴毅店,每次都像是去寻宝,充满了古典式的情趣。
看杨绛先生的书我们仨,米筱竹找到了先例。几十年前,在英伦岛上,杨先生和钱钟书先生去书店淘书,就被他们形容为寻宝。
满屋的情殇垃圾,不能再多看。
米筱竹木然地穿上黑色套装,开门,出屋。
外边,天黑了。
马凡和凌傲峰坐在夜市大排档,吃烤串,灌啤酒。
春天的和风轻吹着高挂在树上的汽灯,发出丝丝的响声。
凌傲峰比马凡大一岁,他俩是省师大的同班同学。
凌傲峰眉头总是皱出个川字,难得看见他笑。二十九岁的人,一副多出十岁的长相,说好听了显成熟,说不好听就是太显老。
凌傲峰平时话就不多,赶上今天晚上,更是光听马凡一个人的的的了。
马凡正和吴毅通电话。
“伯父当年给你起名字时,就给你盖戳定性了——吴毅,你真的很无义啊!我敬重伯父的眼光毒辣,叹息伯父的儿女情长,当初怎么没狠心把你扔了把胎盘留下我还不该骂你呀,甭再解释了,听了你这些解释我想夸你,可汉语里找不着合适的词儿,你把我的话当表扬翻译成英语给贺梅听,篡改原意没关系,我不告你侵权”
马凡把半瓶啤酒灌下去,打个嗝,接着开训。
“你别再描了,再描也是你把我撂里边了,搞得米筱竹连我一勺烩我在你们大学同学面前舍身顶雷,回到单位又被戴上闯女厕所的帽子,这一切,拜你所赐,你就是个奇葩渣男啊、怎么着哥们儿,那我现在郑重声明,你父母我还会定时去看望他们,跟以前不差样儿,米筱竹的事我再不沾边儿,以后我还给你擦屁股啊我最后的决定就是:赌咒你在英国吃不着烤串,顿顿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马凡忿忿挂断手机。
“吴毅真的劈腿了?”凌傲峰淡淡地问了一句。
“贺梅,他们公司一个90后,老家在云风县,父母是县里的房地产开发商,有几个糟钱,去年跟他来了电,上了床。之后死活拉着他去英国留学,俩人八十万费用,贺梅家全包!”
“吃软饭。”
马凡一拍桌子,把砂锅里的汤溅得满桌都是。
“吃软饭你倒是专心吃,吃出职业道德来,可他太奇葩了,居然说他还真心爱着米筱竹。而且,他觉得贺梅这个年龄的富家女,对他的感情不会维持一年,他最终还是要回到米筱竹身边。”
凌傲峰听明白了,吴毅是对两个女孩两边瞒,还把马凡捎上了。
“我真是倒霉催的,赶上这么个发小。”马凡咬牙切齿,“人算不如天算,世界大吗,大;小吗,还真小,躲到谢菲尔德还让他撞见了熟人。事实告诉我们,做坏事你就干脆理直气壮明目张胆地做,偷偷做,卖了身还想立牌坊,是行不通滴!”
凌傲峰纳闷,按说米筱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就一直没察觉吴毅已经分心了?
大学毕业后,马凡从省城回到天海市。
那年过年和发小们聚会,大家都带着女朋友出席,吴毅带来了米筱竹。
那是马凡和米筱竹第一次见面,那时她在上大三,长发飘飘的小女孩。
那天米筱竹搅得大家酒没喝痛快,就因为她不让吴毅抽烟。有哥们儿就说了:“现在就开始知道保养吴毅了,抽烟不影响下身硬。”
米筱竹没听出黄味儿,她认真解释说,她不是怕吴毅的腿生病,而是在公共场合抽烟不文明。
一桌男男女女,哄堂大笑。
米筱竹被笑毛了,随后就不高兴了,越发认真地说:“让半桌的女孩吸二手烟更是不文明,就不许你们抽。”
吴毅的那些发小不像大学同学,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有个在市场卖鱼的哥们儿立马爆了粗口:“就这管儿爱撸不撸,谁请你来吸了”
最终,大家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吴毅的发小聚会,米筱竹就很少露面了。
要说马凡对米筱竹有感觉,也就是那次留下的——这女孩认真,不太懂人情世故。
至于米筱竹为什么没察觉吴毅劈腿,马凡也是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