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潘家园逛到天光大亮,宋文渊买了清光绪重校版《春秋公羊传注疏》,康天真除了碧玉角先生,还买了两个文玩核桃和一套九星鸽哨,都是经年的古玩,带着浓郁的历史情怀。
天亮后游客更多,好东西反而少了,两人不再闲逛,在路边小店吃了早餐,去往国贸大酒店,嘉华拍卖行本次书画专场拍卖的预展就在这里举行。
“文渊,你们来了,”蒋璧影远远迎出来,她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缎底的云锦旗袍,腕上是一翡一翠两只玻璃种手镯,发髻上的祖母绿边夹在会场璀璨的水晶灯下光彩夺目,迎面走来时,整个人如同晴空白云一般美不胜收。
宋文渊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想到了每年春风拂面时南京城遍地盛开的木兰花,这个印象牢牢印在了他的记忆中,从此之后的很多年,每当和康天真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脑中总会浮现出她今日顾盼生辉的倩影。
康天真习惯性地口水涟涟,“女神今天真美,真是艳压群芳!”
“谢谢,”蒋璧影眼神倨傲地掠过他,看向宋文渊,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呢,唯恐你突然决定不来了。”
康天真:“……”
宋文渊温和地说,“我来看看,有多少人对古画感兴趣。”
“你这幅画反响十分火爆,”蒋璧影示意他看向展厅内,“已经有十几位收藏家表露过有私下交易的意向,台湾的张、浙江的李、山西的王……他们都和我爸接触过。”
他们对这几位活跃在国内外拍场上的收藏家都不陌生,康天真得意道,“宋文渊的画有足够吸引他们的收藏价值,火爆是必然的,这才来几个人呀,香港的刘、澳门的何呢,现在这样儿还根本没达到我的预期。”
宋文渊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少卖乖。”
蒋璧影嗤了康天真一句,“这才是北京预展,还有上海没开呢,猴急什么?”
“!!!”康天真抓着宋文渊的袖子大叫,“她鄙视我!”
宋文渊点头,看向蒋璧影,认真道,“天真说的很对,没有刘、何等人的拍卖,掀不起什么风浪。”
“……”蒋璧影震惊得翡翠都不亮了。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蒋助,董事长要我转告你,带宋先生去一趟3号休息室。”
蒋璧影问,“我爸为什么突然要见文渊?”
一行人穿过展厅往休息室走去,工作人员解释,“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位收藏家想要私下交易。”
蒋璧影皱眉,“我已经说过,文渊这幅画必须要上拍。”
工作人员道,“董事长也觉得很棘手,但是对方来头不小。”
康天真攥着宋文渊的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这一次是你打开名气的好时机,无论如何一定要上拍,这幅画的收藏价值不可限量,不用担心流拍。”
“嗯,我知道,”宋文渊心中却觉得不容乐观,真正称得上“家”的收藏者们身份地位大多特殊,若他们硬要买一件古董,单凭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还没有说不卖的资格。
推开休息室的房门,蒋璧影率先踏进门去,“爸,怎么回事?”
“璧影,文渊,你们来了,”蒋先生打了声招呼,目光扫过康天真,惊讶地笑起来,“噢,天真也来了。”
康天真咧嘴一笑,“我跟着宋文渊来开开眼界,刚一进门就听说了这事儿,到底怎么了呀,谁来头这么大?”
“我,来头够大吗?”一声轻巧的嬉笑在旁边响起。
康天真转头一看,刷的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宋文渊,满眼都是控诉。
“……”宋文渊皱眉,“赵良,你在搞什么?”
那人坐在沙发上喝茶,一双修长纤直的长腿随意翘着,笔挺的西裤包裹着他的下半身,一丝不露,却性感至极,除了赵良,没人能把禁欲的西装穿得这般邪念横生。
他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笑道,“怎么能用搞这个字儿?哥哥今儿是来给你牵一笔大生意的,上下嘴皮子一动,分分钟上亿,怎么样,心动不?”
“你背后的买家是谁?”
“这个不能说,”赵良道,“但我可以稍稍透露一下,这次是走官货,价钱你不用担心了。”
康天真板着脸说,“古画估价八个亿。”
赵良笑起来,“小朋友,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个开法,你是欺负哥哥没见过世面?”他看向蒋先生,“魏老一生挚爱黄公望,临摹过上百幅《富春山居图》,是非常有诚意收购此画的。”
蒋先生执掌拍卖行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赵良这个黄兴运弃徒,对他的花言巧语十分警惕,但对他背后的买家又忌惮不已,考虑片刻,对宋文渊道,“愿不愿意交易全看你,但是如果上面那位真的很喜欢这幅画,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康天真嘟囔,“到底哪位啊?”
“总之,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宋文渊大概明白是哪位了,收藏圈里举足轻重又挚爱黄公望的“魏老”,也不是很多,他看了一眼蒋先生,对赵良道,“既然是魏老开口,我愿意成人之美。”
赵良笑起来,“你想通就好,这样吧,我先将画带去给魏老赏玩……”
“不行,”康天真打断他,“这画价值□□,在交易完成之前,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赵良促狭地看向他,“你们?这画是宋文渊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画是宋文渊的,”康天真得意洋洋地说,“但,宋文渊是我的!”
“哈哈哈,”蒋先生哈哈大笑,不疑有他,笑着对康天真大赞,“你这小子,胡搅蛮缠倒是有一套。”
康天真正色道,“我没有胡搅蛮缠,我说的是实话,”他勾起宋文渊的手指,眉眼全是幸福,“我们是情……”
“别把话题扯远了,”蒋璧影冷着脸打断他,对赵良道,“康天真说的不错,这画太贵重,不能随便就带走。”
宋文渊道,“我和你一起去见魏老。”
赵良犹豫了很久,谨慎地打过一个电话确认过之后,才点头,“可以。”
三个人带着古画上了赵良的车,康天真好奇地摸摸座椅,“这是真的卡宴啊,赵良你抢银行了吗?”
“哈哈,”赵良大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的金主送的,怎么样?”
康天真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么惊讶干什么?”赵良摸得爱不释手,轻佻地笑道,“说起来,你也是个富二代啊,为什么没有包养几个小明星什么的?”
“我可以谈恋爱,为什么要包养小明星?”康天真认真地说,“不过说起来,居然有人包养你?你又不是小明星。”
赵良大笑,“逗你玩儿呐,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谁会包养我?要包也是17、8岁鲜嫩的大学生啊,你真好骗。”
“……”康天真郁闷了。
宋文渊揉揉他的头发,对赵良道,“别逗他,他跟你不一样,会当真。”
赵良坐上驾驶席,发动车子,在北京拥堵的路上缓缓爬行,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一处别墅区,进门之前,赵良对二人道,“待会儿不要乱说话,也不要提钱,如果魏老看着满意,具体价格出来之后我们细谈。”
宋文渊皱眉,“魏老不是买主?”
“是他儿子,”赵良道,“看到图录之后觉得父亲会喜欢,买来孝顺老人的,老爷子当年学生兵出身,有非常高的文化修养,谈钱就俗了。”
宋文渊心下了然。
别墅里古色古香,家具、摆设都是古董,却没有这些老旧物什带来的陈腐感,一个茶几、一只椅子的摆放都让人十分舒适。
室内十分明亮,宽敞的落地窗上笼着轻薄的窗纱,既阻挡了刺眼的日光直射,又不影响采光,窗前的紫檀书案上放着几盆绿植,康天真看了一眼,惊呼,“卧槽,这兰花是极品!”
“嗯?”宋文渊沿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美妇正在照顾几盆兰花,花开莲瓣、素心,看上去姿态十分优美,但是他对兰花一窍不通,也看不出什么独特之处,“这兰花确实很漂亮,是极品吗?”
康天真道,“这叫素冠荷鼎,蝉联5年中国兰花博览会的特别金奖,2010年在亚太兰花大会上现身时1500万一株都是有价无市,这个魏老真牛逼,他盆里种了5株。”
“谬赞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几株都是我的秘书自己培育的。”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从楼梯上下来,他看上去得有八十高龄,身体十分硬朗,上下楼梯时不需要保姆搀扶也能如履平地。
这正是跺一跺脚就能让别人的脑袋震三分的魏老了。
众人落座,康天真夸赞道,”你的秘书真厉害,下山兰花赌草的赢面是非常低的,竟然能够培育得这么好,可见是奇才。”
”哪里是什么奇才,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窗边弄花的美妇沏了茶水端来,将一只成窑五彩盖碗放在魏老面前,其他人用的都是龙泉青瓷,鲜嫩的茶叶形如莲心,在千峰翠色的瓷碗中十分漂亮。
一个茶盏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宋文渊礼貌地点头,”多谢。。。”
声音戛然而止,他盯着那个美妇,满脸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康天真小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宋文渊瞬间回过神来,轻微地摇摇头,轻笑,”不好意思,有些失态。”
魏老开朗地笑笑,”小宋是南京人?”
”是,”宋文渊道,”土生土长的南京本地人。”
”南京我去过,”魏老眼睛微眯,略带些感慨地回忆,”路边都是合抱粗的法桐,秋天街上全是落叶,美得像油画一样。”
康天真嬉笑,”那都是以前啦,我看过以前的老照片,比现在好看多了。”
魏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位小朋友是?”
”我叫康天真,”康天真拍了一下宋文渊的手臂,朗声道,”是他男朋友。”
砰的一声,美妇端着空茶盘撞在了厨房的门框上,捂着额头回身对众人抱歉地笑笑,逃一般地走进厨房。
赵良瞪了宋文渊一眼。
宋文渊无奈地笑笑,对魏老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口无遮拦,惹您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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