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的时候。
有个瞎子跟我说--
如果我没有捡到钱的话，
代表我将捡到别的东西。
“哎呀呀！不得了！这不是‘聚酒庄’的小伙计嘛！”晓丽楼门外，正在招揽客人的崔楼主一看到小柴，立马抛下客人往他那边走来，跟看见皇帝似的热情。“难得小伙计这么大驾光临，我一定给您找最漂亮的姑娘！小红行不行？就那边穿着红衣服的那位……”
“等，等一下啦！”小柴被说得脸红，完全没有去看那个“小红”的勇气，“我是跟庄主来谈生意的！”
“庄主？”崔楼主一愣，赶紧四处张望，“庄主也来了？我怎么没见着她的人影呢？”
小柴望向身边站着的清瘦男孩，无奈地喊：“庄主……”
崔楼主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那个被叫做“庄主”的男人，心里纳闷这小柴是怎么搞的？找个男人哄她说是庄主……等，等等，这男的好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庄……庄主！”
“嘘！”立霜耍人家耍得是真高兴了，刚才看崔楼主盯着她怀疑的样子她就开始憋笑，憋得好辛苦呢！
小柴老气横秋地叹气，庄主的存在，让他发现自己是无比的成熟。
崔楼主压低了声音，惊讶地问：“您怎么……穿成这样？”
立霜笑：“我知道天下青楼都有规矩，是不招待女生的。晚辈玩意再大，也不敢让楼主难做嘛！”
崔楼主心里那叫暖得没完没了啊！这多好的姑娘！不仅长得好，脑子好，心地更好！老天也太欺负人了，怎么就让这么个好姑娘年纪轻轻要辛辛苦苦开店养家呢！放到她楼子里养不就很完美了吗？
“楼主想什么出神呢？”立霜拉起崔楼主入走，“您总不是要我们在门外站上一天吧？”
崔楼主恍然大悟，急忙把立霜领进大厅，边走边赔笑着说：“当然不敢！您是楼子的上上宾，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极品雅间都是为您开，龙凤佳肴都是给您留！”
立霜笑得不亦乐乎：“楼主客气了！软椅香凳晚辈恐坐不惯，天王老子的雅间就免了吧！不过好吃的，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喔！”
“庄主怎么说就怎么着吧！”
小柴跟在立霜身后，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他堂堂一个正人君子，还没成年就进青楼，这让他以后可怎么混啊！而且庄主明明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不说，现在都跑青楼来了。…。。庄主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您还要嫁人吗您！
崔楼主亲自把立霜请到最前方特地空出来的席上，也因此引来不少客人有意无意的注视。毕竟能让崔楼主如此热情招待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如果有机会，谁不想攀点关系？
立霜对那些猜疑的目光似乎满意之至，干脆大大咧咧地把脚往桌上一横，捉起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那幅耍大牌的模样就是要人家误会什么。小柴不高兴了，念叨道：“庄主！注意形象！您是女…。。。”
“咳咳！”立霜压着沉沉的声音，带着点大爷的范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敢说老子跟个娘们似的？你不要命了是吧！”
“庄主我什么时候……”小柴立即叫那个委屈，但立霜继续不给他抗议的机会。
“岂有此理！还敢说我不是男人？”
瞧这个自打自脸还打得挺爽的主，小柴实在是无奈极了：“本来就不是嘛……”
“你说什么？”
“……庄主您别玩了……”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
周围本来就一直有人在看，这会儿让庄主一折腾，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但立霜毫不介意。从她的眼神中小柴看出了这主对他在这方面绝对不会出卖她的信心十足。
幽怨地盯了立霜一眼，小柴默默地捂住了良心。
“爷！小的知错了！您是真！正！的！男人！您是顶天立地的爷！如果您不是男人，我就不是人！”
庄主，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您气死的……看在我还有娘要养的份上，您能不能别再折煞我了？
立霜很高兴，笑声“轰轰”的，跟打雷似的。
舞台刚开始了表演，有六个蒙面的女孩摆动着纤纤细腰走了上台，萧音笙乐也响了起来，女孩们随着起了舞，上了艳妆的眼睛不停地向这边放电，小柴没俩下就受不住了，红通通的脸颊低下了就没敢再抬起来。
“好好好！”而立霜这朵奇葩（起码小柴是这样认为的）却似乎非常投入，还大声起哄，对着女孩们吹了几个响亮的口哨，惹得邻座的都望过来了。
“庄主……”您的形象啊！您还要不要嫁人了！您不要我还得做人呢！您干脆赏块豆腐砸死我算了！
“小柴！你看你看！那个对我抛媚眼呢！”立霜又扯着她猥……浑厚而磁性的声线大叫了出来，“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您想多了……”无论是不是都跟您没关系，请您别太得意忘形了，庄主！
“小柴！那个红衣的女子对你招手了！还有那边那个也一直在看你耶！真好啊……”
“……您看错了，她在跟您招手。”小柴在心里已经把这个没完没了的家伙打晕了三次，接着立霜再说了句“要不我上去和她们跳舞吧”的时候，他已经不受控制地把桌上一个陶瓷盆子举了起来……再放到她跟前问她要不要吃点心……
在精神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的最后，小柴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庄主说出“要不我们把谁谁谁买回家吧”之类的话，他立即把她打晕的！娘亲不会怪他的！余伯也会说他做得对的！他是为庄主着想，是为酒庄的未来着想，就算庄主会怪他也没关系，报答庄主的恩情不需要被谅解，只要是为庄主好他义不容辞！
就算这事怎么想怎么怪异……
还好结局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悲惨。舞蹈表演结束的时候，女孩们一个个把面纱摘了下来向观众鞠躬，本来兴致一直很高的立霜瞧见她们的脸后，却显得十分失望。
“俗！”立霜皱眉，忍不住要唸，“全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庸脂俗粉，一点个人特色都没有，还不如戴着面纱让人看得舒服！”
立霜对姑娘们没兴趣，这言论就算是错的小柴也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庄主您说得太对了！”
“确实如此。”
突然插入了把陌生的声音，立霜立即警觉地拉了拉衣领，毕竟装得再怎么像爷们，喉结没有就是没有，是装不来的。
“这位英气逼人的公子爷，看来我们意气相投嘛！”说话的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的衣著光鲜的青年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风流倜傥的贵气……直接点说就是一个单起眼也能看出来的典型花花公子。
立霜抬头看了他一眼，当即愣了几秒，接着猛地别开了头。
“……嗯？”男子略感疑惑地歪着脑袋，走近了两步想看立霜的脸，“我怎么觉得……这位公子，我们见过吗？”
“no！”
立霜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几个调，变得宏厚得不像人声，较像是有什么野兽在叫：“小爷我没见过你。”
男子并不接受她的话，继续不放弃地追着她漂移不定的脸看：“不是……我好像真的见过你啊……在哪呢？还有你的声音好奇怪啊……”
“爷的声音怪关你屁事！”
“呃！”男子没想到认个人还会被骂，因而有点吓呆了。男子身边的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见状立即拔出了腰间的刀，阴森着脸对立霜大喝了一声：“放肆！”
“等，等一下！”看到立霜跟前突然亮起的白花花的刀，小柴吓急了，“有，有话好好商量！”
客人们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冲突安静下来了，但也没有谁插一腿进去的打算，大家都只是齐刷刷站在边上看热闹。
男子不高兴了：“干什么干什么！把刀放下！”
被斥责的中年男子不甘地放下了刀，小声辩解：“此人太无礼！竟敢对您出言不逊！小的看不过眼！”
“也没你这么舞刀弄枪的！再有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那可不行啊，少爷！老爷指定让我跟着您，我不敢让您自个儿出大门！”
“诶！我说，你还要堵在门口不让本少爷出去了不成？”
“如果少爷真有此打算……”
“我……”男子气结了一会，豁出去了，“本少爷爬墙！我看你怎么拦！”
中年男子沉默了好一阵子。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少爷您有必要死活逞强吗……
“家里的墙最矮有四米。”而且少爷畏高。
“本少爷不理你了！哼！不要和我说话！”男子生气地对他甩了下袖子，转过身决定换个对象说话：“下人不懂事，公子见……咦？人呢？”
“呼……”
好不容易才从晓丽楼门口那些姑娘热情澎湃的魔爪中窜出来，恰好适逢大妈买菜做饭的时间段，菜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在一边起此彼落的叫卖声下不容易才活着走出阔大的御道，又遇上皇室的车辆从城外回来，跟随在后的车上还挂了几只野猪，大概是打猎去了。
其实在边上等一会顺便瞻望瞻望皇室的风范还是很愉快并且很快就能回家，但立霜又不知道发什么急病死命拉着小柴要走。这身后是浩荡的车队，面前是汹涌着要出来瞻仰龙颜凤貌的人潮，立霜爽快地决定了：“咱们到茶馆喝杯茶。”
茶馆位于御道与小街边上，客人是不少，但大半是跑上来方便看车队的，几十人一窝蜂全塞在观景席上，跟派钱似的。立霜和小柴坐在角落，倒是落得清净。
“庄主您真的很奇怪。”有如从战场上爬出来的小柴尽管要虚脱得跟个活死人，但仍然顽强不屈地争取表达内心的愤慨，“没事您跑那么快干嘛，好像欠了人家几个八百两似的……别跟我说您担心被人家认出是个女的来，您要是在意这个就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吼我吼得那么高兴了！化男装压根是您看着好玩吧？”
立霜眨巴着眼睛欣赏地点头，像小鬼头听娘亲讲故事似的。
“庄主……”所以您真的是欠人家钱啊？酒庄现在赚了不少，您不是应该考虑还给人家吗？您这样看到债主就跑是不打算还了吧！
“小柴啊，想吃什么就点吧！你帮我跑进跑出，也真是辛苦了！”立霜一副就是在贿赂的样子，摆明了要他吃饱后别跟余伯说太多不该说的。对与总是被庄主吃得死死的，小柴显然有点不满，但庄主的话又不能不服从……
“吃完了我要打包给娘亲和余伯！”唯有剥削一下庄主才解气啊！
但立霜并没有丁点被剥削到的概念，只是笑着说：“好啊！”
“……还要打包给厨房的杨婆子和酒庄的伙计！”小柴说完还有点心惊胆颤，生怕狮子口开太大了，庄主一个不高兴就找他娘亲说去，他娘亲不高兴了，他就惨了。
这次立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有点沉默了。
“庄主，我，我闹着玩而已……”
“小柴，”立霜严肃地说，“你的话，真是提醒到我了！”
“呃？”提醒到什么了啊？您该不是想起来上次小的放了您鸽子那回事了吧？不要怪小的啦！杨妈子跟我说了您托她找了个女孩要给我相亲，这种鸿门宴就算您再来个几百个我也不会去的！
不过明显是他想多了，立霜难得很有良心地反省起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庄主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酒庄的伙计们，于是决定要打包最好的点心带回酒庄，慰劳慰劳伙计们。
“庄主您真是……真是……”小柴感动得就要哭出来了，“虽然您好像除了满脑子恶趣味以及耍人就没什么别的兴趣，但其实还是一个好人！我错怪您了！”
“你的称赞不能干脆点吗……”
一句话损人的成分很明显比较多，是二比一啊。
回去时街上的人潮已经散了，立霜看得心情很舒畅，一边走一边哼起小歌来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卖汤圆啊只要三毛——背着书包啊上学校——”
“庄主您这是什么歌啊？我怎么听着怪怪的……”
“呃……好像是《卖报的小姑娘》吧。”
“什么是报？”
“就是号外。”这是从二战电视剧学来的。
“号外是什么？”
“这个嘛……说了你也不懂！”
“能吃吗？”
“……能吧。”
立霜庆幸他没问“庄主你吃过吗？”或者“庄主好吃吗？”又或者“庄主我想买几斤回去给娘尝尝好不好啊？”这类的话。小柴顿了一下，只是认真地说：“连庄主都不敢肯定，吃了是必会死人的！”
末了补充：“庄主什么都吃。”
“……”是你们迷信，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当是毒药而已啦！
立霜吃得撑了懒得跟他吵，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小柴一开始还挺乖，没一会就耐不住扯她说话了：“庄主！你看那边！”
“哦。”就是个大妈。
“不是这边啦！那边！”
“哦。”有个年轻的姑娘，但不算特别漂亮。小柴喜欢这种类型？
“不是啦！诶，算了……”看这主突然就饭气攻心，处于莫名其妙得昏昏欲睡状态，小柴终于放弃了。“那个人……很特别啊……”
无心的话总是能发挥神奇的功效。
立霜眼前一亮，像被刺激到某根神经了，立刻变得神采奕奕的。
“庄主？”
“小柴你终于遇见了你的真命天女了吗？”立霜慈祥得像他的生母，一脸上满是欣慰，“在哪儿在哪儿？我代你娘亲去瞧瞧！”
小柴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理解到庄主思维里所谓：很特别的人=某个女孩=窈窕淑女=情人眼里出西施=天赐姻缘=百年好合=庄主想多了！
“我说啊小柴你年纪也不小了，古……现代不是流行早结婚吗？你如果能找到一个心仪的好姑娘就一定不要害羞，要争取！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当我是你娘家就对了！千万别跟我客气！”立霜拉着他往回走，像狐狸般灵活的眼睛从不同的女孩的脸上扫过，兴趣怕不是一般的大。
“您真的想多了……”
“小柴！是那个吗？”
“都跟你说不是了！”
“那个呢？”
“庄主您听我说话好不好！”
“你该不是喜欢那种女生吧？好矮啊怎么可以！”
“庄主您小点声……”
“到底是谁啊？难道走了？”
“庄主！”鉴于这绝对是在玩他的主子竟然还越说越起劲，声浪之大惟恐天下不乱地好像要让天下都知道她家小柴找到了心仪的女孩，小柴只好老实地把那位“特别”的人指给她看。“我说的是乞丐啦！”
那是个坐在路边，衣裳单薄，头上顶满了干草的男子。虽然被遮住了大半边脸，但可以肯定还很年轻。立霜看过去的时候，乞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捉着长长的粗壮的干树枝忘我地挥动手腕——标准的弹吉他手势。自觉前奏已经完成后，乞丐把头上的稻草往后一甩，开始激动地唱：“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成……”从那乞丐的第一个动作起，立霜的思维就好像断开了，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这个跟自己的某些地方异常相似的家伙，以及那首跟这里格格不入的歌。
和记忆中某个熟悉的时空，完全重叠了。
“羽！”
歌声截然而止。乞丐呆了好几秒，才猛地把头转了过来。这时他头上的稻草也顺势滑落了，露出他漆黑的短发和清秀的脸，以及头发下错愕的表情。
羽啊……真的，是你吗？
像是要回应她的疑问，男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立霜！”
梦到过好多种见面的方式，无数句重逢的话语。兴高采烈，悲喜交加，声俱泪下甚至乐极生悲因为太高兴心脏急剧衰竭而死都在意料之中，只是从没想过真正见面的时候，一句“好久不见”，就好像什么都表达了。莫大的惊喜和激动，以及一大堆口头说不清的话，竟然可以安静得犹如理所当然，像小石头激起的水面上的小波纹，很快就一圈一圈散去，回归平静。
“好久不见了，成羽。”立霜微微一笑，“遇见你，我真的……比较希望遇见的是安灵啊！”
成羽又呆了几秒，随即脸上的温柔荡漾无存，青筋暴起。
“……喂！”
“还有你这什么造型？非主流吗？今年最流行的是乞丐装？那的确是需要不少毅力啊！我敬佩你！”
“喂喂喂！立霜你太过分了有没有！好歹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当我兄弟也当表亲吧？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兄弟就用拳头说话！”
“你那什么被扭曲的价值观……别过来！我可是有靠山的！丐帮你听过没有！我可是……哎呀！好痛！你还真打啊！我没说不打女生啊你别逼我！”
*小柴的心情日记
今天跟庄主去青楼……呃，不，是跟一个干娱乐事业的客户谈生意……虽然庄主好像把正事忘了，当然只是忘了，我绝对不会认为庄主跟本就只是去玩的！然后我们遇到了貌似认识庄主的人，然后我们就走了……当然这跟庄主欠人家钱没有关系！绝对没有关系！啊，不！庄主没有欠钱，急着要走是因为庄主饿了要出去找馆子吃饭……为啥不在楼子吃？这……
吃完饭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乞丐——虽然他跟我强调了八次那是体验生活——呃，怎么说呢？他好像是庄主的朋友？说实话，庄主大庭广众之下叫一个乞丐，呃，貌似乞丐的男人的名字，我真是有点吓到了。我还以为庄主不仅欠钱债，还欠情债呢！不过现在想想才觉得，不对啊，要是庄主欠人家情债应该像之前那样掉头走才是！……啊不行不行！这句话一定不可以说出来！娘亲又该问欠钱的事情了！冷静，冷静……
……我不干啦！为什么我要帮庄主您说谎啊？骗长辈这种事情很没品啦！娘亲问起今天干嘛去了的时候我能不能说我出门前被您打晕了或者看到了成千上万只蟑螂吓晕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底都是庄主您的错嘛！您那么诡计多端……呃，聪明绝顶，您自己想法子交代好不好？不要说什么他们又没问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到底从我嘴里套出来的都是庄主您的事啊！您就不担心我打小报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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