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头我一身乌黑色麻布蓬衣遮掩,独留一双乌黑色的眼睛打量来往投胎的魂魄。
三界中我有一个响亮的名谓:孟婆。
当我存了记忆之时,孟婆这个名唤已经扣在我的头上了,约摸是觉得一身乌鸦一般黑的我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吧!或许因为没有美艳的容貌,三界随手诌了一个姓氏给我,于是我连拨乱反正的机会也没了,着实让我郁闷了好长一段岁月。
时光让我慢慢接受孟婆这个称呼,可心中始终横埂着一根刺。
黄泉路幽幽,忘川河上独有这一座奈河桥,我倒也成了地府专司轮回往生的幽冥君。黄泉路边彼岸花红若血火,倒也算是给那些受了十八层地狱之苦前来投胎的魂魄一些安慰。
奈河桥上过,望乡台里一碗孟婆汤,便是我最大的慈悲。一些带着愤怨轮回的魂灵少不了在我这里一顿闹腾,我倒是不担心会受牵累,自由凶悍鬼使折腾那些残存嗔念的魂灵。
偶尔闲散之时我坐在望乡台最高处,看着脚底下翻滚的轮回海:能忘却前程往事是极为难得的,只是某些魂魄看不透。纵使记得生前辉煌,死后终究化作一捧飞灰一缕魂魄,落寞了一身的沉寂。
奈何桥头我迎送三界往生魂魄,也算是见识了众生姿态:高雅的、清冷的、龌龊的、无耻的、愚蠢的、奸邪的、善良的、软弱的······
地府里与我最亲近的要数三生君,不知她是何处坠落的一块顽石,也不知何故落在了忘川河边成了我的近邻。
这块石头存在的年岁我无法追溯,当我奉令成为奈何桥头专司轮回的幽冥君之时,它就已经浸泡在这凉透阴寒的忘川河。虽然同属幽冥君,三生君的冥术俨然比我高出一大截,所以我在它面前总是恭恭敬敬。
三生君喜静,而我亦不闹腾。我俩就这么平平静静度过了三万年,岁月静好里我们倒成了地府里最和睦的邻居,为此还在地府风传了好一段岁月。
三生君喜好竹青色,她的衣裙大多绣了月竹的纱裙。闲暇空寂之时她偶尔会问两句,为何她与我天天饮忘川水灌孟婆汤也忘不了前世今生。
我挠挠头回给她同样的一脸疑惑,最终我俩苦思冥想数个轮回终于想出了个宽慰自己的答案:孟婆和三生没什么要忘记的,没有前世今生。
万千魂魄往生投胎前的姿态成了我闲暇时最爱回忆的戏文,无论他们生前怎样,抑或下一世如何,我都默默将一碗孟婆汤递将给他们。
三生君是我戏文最忠实的赏阅者,不知是我的戏文勾了她那颗石头心,还是那颗石头心本就眷恋着红尘。如若能预知三生君有一劫难逃,我这戏文断是不愿扰了她的心。这些算是后话了。
三界里,最风光的是天界吧!那些个闲散的仙君偶尔抽风,尝一尝轮回之苦涩,大约喜悦的生活太过寡淡。
轮回路上总会有些个后台强大的仙魂是我不敢招惹得罪的,那碗孟婆汤他们自愿舍取,横竖正主自己愿意带着痛苦的记忆投胎,我一个局外人没必要挥霍大把的同情心。
黑白无常二鬼每次勾魂归来都会与我唠嗑两句凡间滋味,讲一段凡间轶事与我和三生听,不知不觉中成就了我地府第一神秘戏文师,三生君那颗石头心却生了魔魇。
某一日我刚从崔判官宅子里交了戏文,领着一包赏钱出来,黑白无常远远扑飞而来,脸上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暗。
我心口那团苍老的肉团颤了两下,莫不是这家伙真的翻身去了滚滚红尘。
“孟婆啊——不好了,三生君滚进红尘投胎去了。阎王现在怒火中烧,正在阎王殿指派鬼王们前去灭了三生君,听说已经下了死命务必把那块破石头碾成粉末。”
黑白无常二人急的焦头烂额,却一点三生的气息都寻不到,心知三生与孟婆较好,说不定能寻些线索。
“不过是贪恋凡间烟火气息,一块石头能惹出什么乱子,由她去吧!”我不知阎王为何小题大做,那么多天界仙君不也喜欢去凡间玩耍吗,地府的三生幽冥神怎么就不能眷恋那凡间呢!
“孟婆要不你去求求情,小道消息,阎君最近很痴迷你的戏文。”黑白无常双手捧在胸前一副萌宠状,双目闪着无限的鼓励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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