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月,你听说过借尸还魂么?”
白祁月没有回答。
“真正的沐云岚已经死了,我也叫沐云岚,但我是个盗贼——可能你不太能理解这种事情,不过我没撒谎。”
“……”
“你介意么?介意也一定要为我保密啊。”
她可不想被全皇城的人都知道身份,单是被宰相知道也够为难的了,那老家伙能允许她披着自家女儿的外衣活着吗?
白祁月依旧静默着,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任凭长发垂落遮住脸颊,倚在她肩头阖上眼帘再不开口,像是睡着了。
云岚仰头望着帐顶出神半晌,复又将目光转向手中的《毒心经》,纤长手指缓缓滑过其中一行字,良久,用力收拢。
也罢,这男人聪明绝顶,自己瞒得过他一时,瞒不过他一世,如今说了实话反倒轻松了,横竖终于有个可以坦诚以待的对象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再去一趟五行山,除了找到原定的那几种药草外,最重要的,是要寻得蓝烟子。
《毒心经》的确不曾记载“渡劫”的解毒方法,却提到了石中玉和蓝烟子是绝配,均有以毒攻毒的药性,按比例混合后更有奇效。
无论有没有针对性,总要试一试,否则白祁月这状态,怕是能保住性命也得留下后遗症。
迟早要找锦衣卫的混蛋们算这笔帐。
思及至此,她不禁又看了眼白祁月,见后者仍毫无动静,应该是难以支撑睡沉了,于是动作放轻,小心翼翼扶他躺回了枕边,自己则起身下床,披了外衣走出帐外。
“千岁爷命我进山寻药,他说了要潜心研究根治瘟疫的方子,闲杂人等不得进帐打扰,违令者格杀勿论。”
守卫士兵均喏喏连声,显然是事先被钱倞警告过了,不仅是里面的九千岁,连这位不知官级的九千岁跟班也要一并尊敬。
云岚对白祁月身份的威慑力抱有相当信心,衣袖一甩利落上马绝尘而去,片刻即消失在即将西沉的夕阳余晖深处。
……平心而论,再度来到五行山,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前后也没隔几个时辰,眼看着夜幕渐深,要独自一人徘徊在深山老林里,纵然胆大如她,也真有些惴惴不安。
然而蓝烟子偏偏在夜间才开放,错过好时机就找不着了,那白祁月中的毒要怎么办,靠他自行解决吗?
云岚发现自己从未细想过,为什么要替白祁月如此费心费力,退一万步讲,他会稀罕么?
他身边从来不缺言听计从的人,他甚至只需要动动手指,立刻会有大批人员前赴后继为他效命——但那些人全都畏惧于他的权势和手段,亦或是屈服于他所给予的利益,哪里会有真心实意呢?
她想,这道理他一定也明白。
所以啊,大概只剩下自己实心眼,不图任何东西,看他无病无灾继续做个骄傲的九千岁就由衷高兴,至于是善是恶……呵,盗贼本就是折寿的行当,谁在乎那个!
从白祁月策划送肖菁儿进尧王府时,她对他的信任度就满格了,别问理由,哪怕是为了还人情,这次寻药也必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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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祁月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夜里两更天,他撑起身体四面环顾,见云岚不在帐里,不详预感霎时涌上心头。
《毒心经》还摊开放在桌上,杯中清茶已经变冷,他神色一凛,转身掀开帐帘沉声问道:“陪在咱家身边的沐姑娘呢?”
守卫士兵吓了一跳:“回……回千岁爷,沐姑娘说奉您之命上山寻药去了……”
白祁月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骇人,直看得士兵们步步后退,冷汗出了一身,他立于原地沉默许久,终是头也不回向马匹的方向行去,大红鹤氅在风中高展,背影满满透出冷郁气息。
猛兽均惯于昼伏夜出,尤其是五行山那种地方,任凭她再有能耐也是个姑娘家,遇到危险怎么应对?
他心知肚明,云岚是为了自己。
不久前她试探性的问话还萦绕在耳畔:“我是个盗贼……你介意么?”
她在担心他的想法,而她于此之前,本不会特别关注别人的眼光。
除了他。
彼时到底在犹豫着什么呢?以致于连个确定的答案都没给她。
借尸还魂么?不再是沐家次女了么?
说不意外是假的,可奇迹般的,心中却骤然轻松起来,仿佛不是沐家次女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一样。
他承认,在有些情况下,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而云岚自然不晓得白祁月会想些什么,此刻的她正在峭壁上进退两难。
盗贼轻功好似乎理所当然,但也是有限度的,在这种地形中来去自如,她或许还需要几十年的道行。
爬上来容易,要下去……危险系数至少提高了三倍。
况且火折子又熄灭了,仅凭着头顶那点昏暗月光照亮,根本看不清从哪条路登上陆地最稳妥。
云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来作死的。
手中的蓝烟子绽放正盛,花蕊色泽如雪,五片月白花瓣犹如被烟雾笼罩着美不胜收,她垂眸凝视片刻,将其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眼睛都快瞪瞎了才找着这么一朵,若是丢掉就得不偿失了。
没别的办法,为今之计,只好扒着山壁一点一点地蹭回去。
可说得简单,实行起来难上加难,到后来不仅披风被树枝挂坏飘落崖底,她的手臂和脸侧均被峭壁上植物的尖利叶片和突出的石块划伤,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这都差点毁容了,白祁月你要是不赶紧好,老娘非跟你没完……”
云岚小小声嘟囔着,手脚并用终于重新回到山路上,那一刻她甚至激动得要哼个小曲儿,正欲清点战利品马不停蹄下山去,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野兽的高亢长嚎,随即四面如回应般此起彼伏有了同样的动静,于凄清月光映衬下,直令人心底生寒。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手指在身侧缓缓攥紧,她低头,银牙暗咬。
该死的,是狼群。
作者的话:
由于某些需要,今日早晨连更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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