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瑾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透过后照镜可以知道，姚月茹并没有追出来。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神色却难免有些恍惚。
左边胸口的地方在微微抽痛，她握紧了方向盘，疲惫地阖上了眼。
她开车向着帝颢而去，在白色卡宴路过一红绿灯时，她余光不经意地一扫，便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钤。
没有多想，她便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下车。
“阿姨！洽”
莫荃听到声音回过头，没想到就瞥见了她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她略带惊喜，立刻便点头打招呼。
夏南瑾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东西上。
“阿姨，你身体不好，不是让你别再出来捡东西了么？”
莫荃一愣，拿着麻包袋的手稍微紧了紧。
“我没关系的，我平日里在家，想着也挺闲的，也就出来帮补一下。不是经常，只是偶尔。”
夏南瑾瞥了她一眼，伸手拿过了她手中装着胶瓶铁罐的麻包袋。
“阿姨，我送你回家吧！”
闻言，她抬起头，看见那台白色卡宴，立即便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我会弄脏你的车子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说着，就想去抢过她手里的麻包袋。
夏南瑾可不在意这弄脏不弄脏的事，她一手拿着麻包袋，一手扶着莫荃。
“我送你回去吧！我今个儿没事，你上次不是说想请我吃饭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吃到阿姨烧的菜？”
莫荃惊讶地仰起脸，随后便一味地点头，满眼的激动。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她笑了笑。
“我怎么会嫌弃？”
夏南瑾扶着她上车，莫荃从未坐过这样的车子，一脸的战战兢兢，深怕自己会闹出笑话。
等到车子到达巷子前，她才突然想了起来。
“家里的菜不多，难得你来吃饭，我得跑一趟菜市场！”
她忙不迭拦住，她对吃的本就没什么要求，自然不愿莫荃为此而忙出忙入的。
“随便吃一吃就好，我不挑嘴的。”
好说歹说，莫荃才打消了去菜市场的打算，然而，当她回到了那屋子，几乎是将冰箱里能煮的菜都拿出来了，说是无论如何都得丰盛一些。
夏南瑾拗不过她，惟有由着她去。
莫荃在厨房里忙着煮饭做菜，她本想进去帮忙，却被莫荃推了出来，她没了办法，只能坐在客厅里等吃饭。
她环视了一圈自己身处的屋子，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但是那一次，她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如今细看才知道，这个屋子委实小得可怜，东西放一放，便看上去更小了些。
她起身走到小露台，这屋子的露台正巧对着一处工地，远远望去，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所有的工作都处于停止状态。想来，白天的时候应该是挺吵的。
她不由得想起乔思蔓，那个女人，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今既然已经搬了出去，为什么不带着母亲一起搬出去？这种像危楼似的地方，实在不能住久。
半晌，莫荃做好了饭，一一地端出来，摆在桌子上几乎占了半桌，大多数以素菜为主。然而，莫荃似是怕她吃不惯，总是一脸的忧愁。
“菜会不会太少了？合你的胃口吗？不行不行，我还是去一趟才市场吧……”
夏南瑾赶紧拉住了她，把她按放于桌子前。
“阿姨，你别忙了，你再这样，我下次就不敢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莫荃才稍稍消停了下来。
菜肴并不像五星级饭店那样美味，却也是寻常的家常小菜，她觉得，这一顿饭，是她吃得最好吃的了。
饭席间，她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莫荃。
想起来，她应该与姚月茹差不多的年纪，模样看上去却比姚月茹要老上许多，而且身体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毛病。
她想起了一件事，便忍不住问了出口。
“阿姨，我上次给你的药膏，你用了吗？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莫荃一愣，没敢告诉她那管药膏后来被乔思蔓看见了，曾经被丢进垃圾桶里，是她，去重新捡了回来。
所以，她笑着睨向她。
“已经用过了，很不错呢，夏小姐，真是感谢你了。”
她轻声地道了一声“不用谢”，便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后，她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在电视前坐了下来。
乔家的电视机是那中笨重的厚机型，屏幕有些小，但不至于是黑白的。莫荃特地去切了一些苹果，削好皮放在了她的面前。
电视机里放映着家庭伦理剧，夏南瑾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她离开夏家前，姚月茹的举动。
说到底，姚月茹还是在意不是不亲生这种问题的。不然的话，她不会去想尽办法寻找她的亲生女儿，估摸，再过不久，姚月茹就能找到她的亲生女儿了，彼时，她就得从夏家退出来了吧？
许是她想得太过入神，莫荃略带担忧的眼神扫了过来。
“夏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呢！”
她扯了扯唇角，对上莫荃关心的双眼，犹豫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
“阿姨，如果，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在你身边二十几年的女儿，其实不是你亲生的，那么，你会怎么样？”
她顿了顿，赶紧又补上一句。
“我不是说乔思蔓……我只是举个例子。”
她的心里想着姚月茹的事，并没有发现，在她说出这番话后，莫荃的脸色变了变。
她垂下脸，敛去眼底的思绪。
“夏小姐，你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这不是很奇怪吗？是亲生的还是不是亲生的，这很重要？”
或许，对姚月茹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夏南瑾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那主人公脸上的眼泪，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就如同她的人生，到底这么多年来，是真还是假？
“阿姨，你不觉得这很重要吗？养育在身边这么久，等到二十几年后才发现那其实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替别人养着女儿，这种感觉，应该不好受吧？”
她在笑，却怎么都觉得，自己嘴角的笑，带着几分苦涩。
“那么阿姨呢？如果是你，也会觉得不好受吧？然后想尽办法去找回自己真正的女儿……”
莫荃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目光低垂，声音却带着几分飘渺。
“如果是我，我想，我应该也会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吧？但是，我不会去试图把她给带回来，我只想远远地看着，看看她现在生活得幸不幸福。如果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那么，我是不可能会去打搅她的。”
她叹了一口气。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那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孩子，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但多年的感情不假，要舍弃，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这种心情很复杂，一时之间真的无法说清。”
“是吗？”
夏南瑾低低地喃着，不禁有些晃神。
那么，在姚月茹的心里，还是会有着她的位置，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莫荃瞟了她一眼，那目光带着些许的复杂。
“那你呢？你会在乎……你现在的父母是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这种事吗？”
夏南瑾一愣，下意识地扭过头看着她。
在乎吗？大概，她是在乎的吧？她不可能一丁点在乎都没有，当她知道自己不是夏擎和姚月茹的亲生女儿时，她就在想，那么，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她会在夏家，为什么她不是在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长大。
她有很多的问题，可这些问题，她也说不准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她只是害怕，害怕当她真的直视这些问题时，她所习惯的一切都会改变。
她不想改变，也不愿意改变，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见不见亲生父母、回不回去亲生父母的身边，能不能不要发生？
她只想好好地呆在夏擎和姚月茹的身边，一辈子当他们的女儿。
她没有说话，莫荃却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到的答案，她撇开脸，遮住眼底一闪而光的那抹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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