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落羽楼依然热闹非凡,侍应们匆匆忙忙穿梭于楼层间,几乎脚不沾地,颜朝歌不禁感叹,看似病恹恹的君羽尧竟然……落羽楼能有这番规模,也着实不容易,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朝着品味区走去。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要……”还没走上几步,一个十来岁的门童突然挡住了颜朝歌的去路。
颜朝歌微微侧目,单手握拳,在嘴边清了清喉咙道:“我朋友已经到了。”今晚的颜朝歌特意换上了一身男装,深蓝色的长袍衬托出她白皙的脸庞,一头青丝高高束起,使得原本尖瘦的脸颊轮廓更为分明。
“不知公子的朋友在哪个区?我带公子前去。”
门童似乎有意和颜朝歌多说了几句,正觉疑惑,颜朝歌突然想起临走前铁叔的叮嘱,于是道:“是风爷让我来的,说是要找依宁姑娘。”
一提到楚风,门童眼里瞬间放光:“公子请随我来。”
如此看来,这位依宁姑娘的处境十分让人担心。
穿过后院,两人很快就到了品味区,门童指了指前方的“宜间”道:“依宁姑娘就在里面,劳公子费心了。”
宜间帘外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但大伙儿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这也难怪,谁愿意和一个醉酒的人说大道理,这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而颜朝歌的到来,不禁让他们有些意外,低声交谈了一番,这才纷纷散开各自回去了。
“多谢小哥带路。”颜朝歌收回视线,并不在意众人的指指点点,她自顾自在袖笼里掏着什么,随后才大摇大摆地撩起了宜间的布帘。
满桌精致的佳肴,悠扬的琴声,可惜……
“砰——”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饭桌旁,一衣着华丽的男子粗鲁地撸起袖子,双颊绯红,一双黑眸中毫不掩饰地写着**。
“你有妻子,有小妾,还要我做什么!”正对着饭桌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她颤抖着身体,眼泪眨巴眨巴地落下。
“我就是喜欢你,我会向婉娘买下你,然后抬回家伺候我!”那男子又向前了两步,颜朝歌可以清晰闻见从他身上散发的浓重酒气,令人作呕。
果然是个不讨喜的人。
“这位兄台,请等一等。”颜朝歌一个移步已挡在那男子身前。
“你又是谁?”那男子转身,眯起眼,一脸烦躁地看着凭空出现的颜朝歌,“你走错房间了吧?这里是我金钱豹包下的!”
金钱豹?君璃城“赫赫有名”的恶霸?想当初颜朝歌也曾……想到这里,颜朝歌不禁挑了挑眉,心里暗道:算你倒霉,今日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竟是金爷!久仰久仰!在下君璃城易知仙。”
“易知仙?没听说过。”金钱豹快速扫过颜朝歌寒酸的衣着,不耐烦道,“快出去,别打扰金爷我的好事!”
“是,是,是,是我易某不好,只是……”颜朝歌忽然一脸忧色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金钱豹的额头。
“看什么看!没见过金爷我**倜傥的模样吗?”
“金爷,恕在下直言……”颜朝歌作了作揖,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信不信金爷我一脚把你踹出去!”
“是,是,是!”颜朝歌忙哈腰点头,半响后才道,“在下进门前看见宜间金光闪烁,想必这金光定是出自金爷之身,只是现在,金光似乎被一道黑气所左右,怕是……”颜朝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向角落里的女子。
“黑气?”金钱豹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头,等待着颜朝歌的下文。
“金爷此刻是否觉着心慌气喘,双目晕眩,身体乏力?”
心慌气喘?双目晕眩?身体乏力?金钱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这种状况是否在进入落羽楼后才出现的?”
这个……好像是的。
“呀!金爷!糟了!你印堂发黑,怕是已被黑气侵身!若是不及时除去黑气,怕是……”
“会怎么样?”被颜朝歌这么一说,金钱豹突然紧张起来,“你快说会怎么样啊?”
“金爷将会遇到血光之灾啊!”
“血光之灾?”金钱豹一惊,双腿发软地摔倒在地上,“你,你,你可知怎解?”
“这……”颜朝歌单手托腮,似在思考,“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办法快说啊!”
“金爷这黑气似乎来自那个姑娘之身。”颜朝歌微微扬起嘴角,纤纤细指指向角落里的依宁。
“什么?是她?”
“金爷必须远离这位姑娘,不然……”
“听到没有!还不快滚出去!”不等颜朝歌说完,金钱豹已高声道,“还不走!”
“是!是!”事情的发展超乎意料,角落里的依宁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水,快步跑出了宜间。
“这样就好了吗?可是已经侵入我体内的黑气呢?”金钱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仿佛觉得双目越发地晕眩了。
“剩下的就要靠破财消灾了……”金钱豹已听不清颜朝歌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抬起又被放下,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没有了金钱豹的咆哮,宜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颜朝歌差人把金钱豹送了回去,自己则在宜间稍作休息,而先前哭的似泪人的依宁也重新梳洗了一番,特意前来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依宁按礼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颜朝歌虚扶了一把,示意依宁在身旁的位置坐下。
“谢公子。”依宁端庄入座,头始终压的低低的。
“那个……依宁姑娘,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为何一直低着头?”
“回公子,男女有别,依宁不敢抬头。”
男女有别?颜朝歌这才想起自己正男儿装……可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这也太胆小了吧!况且君璃王朝对女子的限制并没有这么多。
本想与依宁再客套几句,但看她如此模样,颜朝歌自知问不出什么,于是暗叹了口气道:“没事就好,依宁姑娘好生歇着吧,易某先告辞了。”
“依宁送送公子。”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不用,易某认得路,依宁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颜朝歌再次作了作揖,这才起身离开了宜间。
按铁叔之言,依宁姑娘与楚风往来甚密,今日楚风有要事缠身,这才托颜朝歌帮忙解决,可这依宁姑娘,仅仅一个小小侍应却满身礼仪,举止谈吐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闺秀之气,落羽楼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有君羽尧在……一切就都不好说了吧。
“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又与我无关。”颜朝歌自嘲地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城东方向而去。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几许初春的寒意,颜朝歌拢了拢衣领,微微有些发抖。这样的夜晚,不禁让颜朝歌又想起了前夜——那个戴着银色面具,有着尖瘦下颚、坚实身形的男人……虽然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可却让她念念不忘。
脸上忽然一热,颜朝歌咬着嘴唇,悄悄握紧那一枚顺手“牵”来的玉佩,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越往东面走去,人烟越发的稀少,有这么一瞬间,颜朝歌想家了。
“姐姐……”
“颜姑娘若是念家,随时都可以回去。”前方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待颜朝歌回过神,君羽尧已稳稳站在颜朝歌身旁。
“王爷?”
“夜路漫长,颜姑娘孤身一人出府,是君府的不是。”借着月光,颜朝歌瞧见君羽尧有些苍白的脸颊,想必是吹了不少冷风。
“王爷,您怎么也独自一人出府了?铁叔该担心的。”铁叔是君府元老级的人物,也是君府真正的大管家,而楚风不过是君羽尧身边的一个跟班,“总管”的头衔有名无实,“也不多加件外套,若是着凉了,朝歌可就罪过了。”
“都是些旧疾,回去多喝碗姜汤就好,咳咳。”迎着风,君羽尧又咳嗽了几声,“颜姑娘没什么想问的吗?”
“王爷是指落羽楼的事情吗?”
落羽楼乃属君羽尧名下产业之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颜朝歌也忍不住诧异了几分,但是转念一想,堂堂二王爷怎么可能只拥有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府邸,直觉也告诉颜朝歌,君羽尧绝不简单。
而像君羽尧这般“深居简出”的人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对外宣称落羽楼是我开的,因此,落羽楼的一切事宜都交由楚风与一个叫做“婉娘”的人打理。偏巧今日,楚风与婉娘都不在落羽楼,这才找上了颜朝歌。
“颜姑娘似乎并不上心。”
“落羽楼归王爷所有,我上心做什么?”颜朝歌轻笑一声,悄悄化解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也是。”君羽尧不禁被颜朝歌的笑意感染,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颜姑娘,你已知晓我的一个秘密,那我是否可以换你一个秘密?”
“王爷想知道什么?”颜朝歌从没想过要高攀皇亲国戚,若不是君羽尧出手在前,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入住君府。
“颜姑娘为何要离家出走?”
“这个嘛……”颜朝歌悄悄对着手指,耳根微微有些发烫,“我只告诉王爷一人。”
“好。”君羽尧双手负背,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颜府是君璃城出了名的富商,此话不假,但众人所不知的是颜府成为富商的原因。颜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颜府不留闲人。即使是颜家二小姐也不例外。
“所以你来君府是为了挣钱?”
颜朝歌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君府包吃包住,又有工钱拿,不过……王爷请放心,等我另外找到生钱的法子,立刻就从君府搬走。”当然也得等她找到那个戴银面具的神秘男子。
“有颜姑娘帮忙打理,确实省去我不少时间。”话虽这样讲,但这话中的可信度又有几分呢?
颜朝歌直接忽略君羽尧的喃喃自语,转而问道:“王爷,前夜那名戴面具的男子是你的手下吗?”问及楚风时,他间接否认了,但同时颜朝歌也看到了楚风眼里的闪烁。
“你就这样确定此事与我有关?”君羽尧停下脚步,望着颜朝歌灵秀的侧颜。
颜朝歌微微扬起嘴角,柔声道:“我只是……饿了。”
恩?饿了?这丫头话题转移的也忒快……罢了,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君羽尧在心里默默地自嘲了一番,眼带笑意道:“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好了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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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官府的布告栏里多出一张告示,发布人正是君璃城“金主”——金钱豹。
告示如下:本人金钱豹在此声明,三年内不再纳妾,并于每月初一、十五施粥行善,另捐白银一万两,用于学堂建设。
告示下方还印有金钱豹专用印鉴以及红指印一枚……
君璃城,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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