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高家庄的不肖子孙,居然将一条乡村土狗美其名曰中华名犬,来糊弄自己,高歌同志当场翻脸,一脚奔出,直将那猥琐男踹出老远
“兄兄弟”见着彼此都放开了姿态,不再纠结于宗族辈分差距,一直默不吱声的那条壮汉,见着自己同来的小伙伴儿被人一脚踹开,这才得空挤上前来。
“兄弟”壮汉说话不利索的表现,估计并非什么腼腆,拘谨或许有点儿,更多的应该是天生就这熊样儿,“听说兄弟回来了,手头也没准备啥好吃的,山里头能吃的,也就这些了!”
说罢,打门外头拖进来一口硕大的麻袋,呼啦啦地倒了出来,骨碌碌地,几乎滚满了小半个院子。
瞅着那一地的瓜果蔬菜,高歌刚升起的满心食欲,顿时消散了大半截儿。
“我说德福啊”高歌同志满心怅然道,“我的好兄弟呀你这是打算,拿你家叔爷,当兔爷儿养嘛?”
“你自个儿瞅瞅”高歌一脸的哀怨之意,“除了苹果葡萄梨,就是萝卜大葱和土豆你这是不打算给你家叔爷贴秋膘了呀”
“不,不,不是的”名为德福的,居然还是个知羞耻,明事理的好娃子,当即羞红了一张‘俏脸’,吭吭哧哧道,“外,外头,还有!”
说着,拔腿儿冲去门外,这回拖进来一只大竹筐。
呼啦啦——
又是随手撒开
好家伙!
这一回倒是没滚得满院子都是,却是当即闹了个鸡飞狗跳,兔撵鸭子闹!
“德福啊”眼瞅着自家宁静雅致的农家小院儿,眨眼间却变作乡村动物园,高歌很是怀疑自己的这位小老侄儿,究竟是来孝敬自己的,还是来消遣自己的,“你这是打算让你叔爷,如同熬鹰遛狗般,满院子追捕活物,然后茹毛饮血嘛?”
“还还还,还有!”德福扔下手里的竹筐,撒腿儿去了门外,片刻便端来一整套的厨房用具。
锅碗瓢盆煤气灶,竹筷铁铲加菜刀
高歌顿时有点儿呆傻:“你把谁家厨房给洗劫了?”
“呵呵呵!”德福憨笑两声后,最后一次搬来一大堆货物。
油盐酱醋茶,红酒白酒和啤酒
“你把庄里的超市也给抄家了?”高歌满脸骇然。
“嘿嘿嘿!”德福依旧一脸的憨笑,答曰,“借的,都是借来的!”
“谁呀?到底是哪家孙子这般大方又客气呀?”高歌很是不解。
不记得自家庄子上,还有这般慷慨无私的社员呀
“彦修家!”德福龇牙咧嘴着,笑答道,“他家不开超市嘛?都是从他那儿借来的!”
“难道彦修那犊子如今转性了?居然借给你这么多?”高歌很怀疑其中‘借’的真实涵义。
“嘎嘎嘎”猥琐男总算抽空插了句话,还是那副公鸭嗓儿,“彦修晚上喝得有点儿高,本来只打算出借锅碗瓢盆的,眼瞅着德福把他家的烟酒糖茶也一块儿搬了去,当时便醒了酒!”
“于是你们就开抢了?”高歌突然觉得额头有汗滴滚落
“没!”德福很是光棍儿地回道,“当时那会儿吧,估计是那小子急了眼,打算上前拦俺哥俩儿!俺还以为是他要上来帮忙装货,于是就拒绝了!哪知道俺就随手那么一推,他就二话不说,仰身翻倒,再不省人事!”
嘶——
高歌额头上的冷汗,彻底滚落下来
就这还没开抢呢?
分明就是巧取豪夺呀
“嘎嘎嘎”见着高歌一脸的惊惶,猥琐男赶紧赔着笑脸开解道,“木事儿反正那犊子总是上山偷猎,德福也不跟他计较,这回跟他随便借点儿吃喝,他还敢吱声咋滴?”
人都被摔晕放翻了,还吱声个屁呀
高歌暗暗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压低声音问道:“明天他家不会出殡吧?”
“木事儿”猥琐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边从自个儿兜里摸出烟来,先给高歌敬上,点上,再给自己也燃了一根,“最晚明天一早就能醒过来,那小子敢要钱,就把他家超市当做违建给拆了。”
大气啊!
高歌对眼前这位高家庄现任村长兼村支书,再兼村委会主任,所表现出来的豪迈气概,大为赞赏
这才是党员干部该有的气质跟气度嘛
不服就拆,想要不拆,好处拿来
“”
山鸡炖蘑菇,萝卜炖兔肉,蛋花羹是野鸭子贡献的,随后,野鸭子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此刻学名为烤鸭
难得兄弟重逢,纵有千言万语,皆化作杯中畅怀酒
虽说眼下已是深秋了,夜里寒露颇重,可兄弟三人借着酒意微醺,愣是硬挺到霞光破晓
酣然初醒,半梦半醒之间,高歌朦朦胧胧地觉着,眼前似乎杵着一尊黑影儿!
“妈呀——”
惊呼一声,翻身坐起!
“”
“虽说你在外头胡混瞎混了这么些年,好在还认得妈唉”老太太幽幽叹息道,“老娘没说错的话,你这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吧?”
好吧,这位确实是自家老娘,这一声‘妈呀’喊得不冤,就是喊得稍稍有点儿声嘶力竭了。
“是呀是呀”高歌也随着长长舒了口气,黯然叹息道:“再继续胡混瞎混下去,自己就要被判五十年监禁了而且还要劳动改造,照顾一位有可能瘫痪在床长达五十年之久的老妇”
啪!
胳臂上被狠抽了一巴掌。
虽说没到下雨天,可老娘打儿子,似乎不需要看老天的脸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龇牙咧嘴地揉弄着自己的小胳膊,高歌还要讪讪着赔以笑脸道:“呵呵按您这膀子力气,估计上山撵兔子都不输您儿子呀”
上山撵兔子这活儿,似乎应该是猎狗所为
可若是高歌敢于将这俩字儿吐出口来,估计他老娘能把他抽得,他老娘自个儿都认不出来!
好吧,于是乎,撵兔子这活儿,就辛苦他这做儿子的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太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依旧是二十几年来,高歌最为熟悉的苦口婆心味道,“做娘的,终有离去的那一天,剩下的路,你得学会自己走着才行”
就在这一刻,就在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话语间,高歌突然觉得,自家老娘确实老了。
岁月悄然流逝,芳华早已不再。
昔日的一头青丝,不知何时变作花白。
往日邻里称道的俊俏妇人,这会儿却是沧桑满面,皱纹横竖
早年间,挑水浇菜的农家妇,眼下却已然佝偻起腰身,身形单薄得令人心疼
老迈孱弱的肩膀,想必再要挑水浇菜,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母亲啊,您就像门前的那棵果树。
虽然您知道,这身上的每一枚果子,终有离你而去的一天,却依然为他们输送着养分,哪怕是榨尽自身仅有的最后一滴汁液,也无怨无悔
不知不觉中,果树终于日趋衰老,您却还在牵挂着,树梢上最后的那一枚小果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果树也是有生命的啊
她也有枯萎,落叶,直至光秃枯死的那一天
子欲养而亲不待
老娘啊,我究竟该拿什么来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
“娘也不图你回报什么”老太太缓缓离去的时候,嘴里依然在絮絮叨叨着,“只要你能凭良心做人,凭本事吃饭就好人在做事天在看,做人做事不要昧了良心,娘可不想身后被人戳了脊梁骨”
其实母子之间,需要沟通交流的并不是很多。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是只言片语,就能够唤醒母子连心的那份触动。
再多唠叨下去,估计触动没了,感动也没了
反正高歌同志这会儿,耳朵里被自家老太太强行塞进了一大堆的絮叨,方才心底的那份感慨与感动,早已化作一阵清风,淡淡而去
啪!
又是一声脆响,高歌惊颤颤着捂住了小胳膊。
“干嘛呀,您这是”
“问你话呢!”老太太一脸气愤道,“又拿老娘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
“哪能呢”当儿子的赶紧赔以笑脸,“啥叫耳边风呀您这根本就是龙卷风好吧?这二十好几年来,一直在咱耳边刮得呼呼作响呢”
“少贫嘴!”自家儿子的德行,估计没有自家老娘更为清楚的了,当下仍是怒声训道,“你这院子里边儿,又是鸭毛又是骨头的,不会是昨晚上,家里招贼了吧?”
“谁家贼人如此好胆呀”高歌稍稍站远了两步,免得自家小胳膊小腿儿的,再次遭受家庭暴力,“连吃带喝还会吐骨头的怕是黄鼠狼吧?”
噼里啪啦!
哪知道老太太居然还身怀绝技,仅仅一个八步赶蝉,便赶去高歌身边,劈头盖脸地一顿狠抽
“敢跟老娘嬉皮笑脸,抽不死你”
“”
嘶
小胳膊上,红印子都抽出来了!
高歌一边龇牙咧嘴着,一边暗暗琢磨着
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娘亲生的呢?
充话费送的估计不可能,那年头儿还没电信这行当呢
也许还真如老太太自己所说的那般,你高歌就是老娘当年出门喂狗的时候,从狗食盆儿边上捡回来的
本想给你取名狗剩儿的,可咱村里当年好几个狗剩儿,只好迁就一下,胡乱给你取了个人名儿
“”
正胡思乱想间,猛听得老太太在门外小菜园里,惊呼一声——
“妈呀!”
高歌当即心头一紧,三两步冲了出去——
“我姥姥她肿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