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监狱里出生,在牢笼里长大,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训练与屈辱。自我有记忆以来,脑子里就好像是冷冰冰的武器,还有教官手里的鞭子,还有在黑暗的牢笼里关着一群说是我的族人的人。
这便是我记忆中童年的样子,除了黑暗已经想不清楚还有别的什么颜色了。
我知道我所存在的这个国度叫做北漠,生来就是骑马打仗的国家。我还知道我姓耶律,叫凌风,我还知道耶律这个姓是北漠贵族的姓,还有那黑暗牢笼里关着的人都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我犯一个错就会失去一个。
父亲时常对我说着什么,有机会便走了罢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父亲还说我是耶律家族唯一的后人了,是必得想办法活下去的。
我也想走了罢了,只是,自小就在这个地方生了长着,又如何能知道怎么逃,怎么走?又如何知道逃出去之后,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想想办法活下去,也想让父亲,让我的族人活下去。
于是,于是每一件事情都逼着我自己做到最好,做到血淋淋的让人看不清楚本原。
于是,五岁的时候便开始杀人了。
那时候拿过来训练试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俘虏。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些好像死不干净似的,眼看就要杀完了,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又冒出来了。我想活着,想让族里所有人都活着,求生的**让我抿着心做了好多自己都见不得的事,血淋淋的事。
那时候不敢想什么未来,只是希望能活下来。
活下来便就有明天,活下来就有希望。
那时候心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像是狼群的颜色,灰毛毛的,看不真切里面到底是硬还是软。想想那时候的日子也是简单,不过就是血腥与暴力而已,习惯了也便什么都好了。
还记得那一日,我离开这里的那一日,那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吧。
那一日下着雨,我们正在练习这百步穿杨,一箭射杀三个俘虏,若是做不到,晚上的时候身上便会多几个箭窟窿。那一日突然来了好多人,什么话都没有拿起武器就开始杀人,杀人在这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是想不到什么理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屠杀。
他们向牢笼里走过去,我知道父亲和族人这种那里,他们很可能不会幸免于难的。
他们会死的,像死在校场上的那些人一样,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的。
也许,也许,这是人类生来就会有的一种本能,保护家人的本能。
那时候我十二岁,挡在牢笼外面,把所有杀人的士兵都杀得一干二净了。那天的雨越下越大,混着血水,有一种特殊的颜色,特殊的味道,特殊到我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好恶心。
那时候没有想什么后果,只是不想父亲和族人死去。
后来又来了好多人,把我带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和这里是不同的,有着一样的血腥味,只是,只是空气里多了一种压抑,一种野心,还有一种我现在都想不清楚的悲哀。
殿上这个人,穿着好华丽的衣服,这么重的貂皮披在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耶律凌风?”他在叫我的名字?“你身上当真还是流的是耶律家的血,比你父亲有骨气多了!告诉本汗,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因为我想活着,想让父亲和我的族人活着”
活着!想要活着,一个好简单好真实的理由。
“你想活着?哪里的人的生死全都是由本汗决定的,你对本汗说你想要活着,想要你父亲和你的族人活着,那么,你给本汗一个能让你们都活下去的理由,我北漠从来不养废物!”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是废物!”
只要是为了活着,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做,都能。
后来,后来我就离开了这里,他带着我去到了前线,去到了战场之上。我也终于明白,那一夜他为什么要大发雷霆让人在哪里杀我们了,只怕是这座城久攻不下,自己也没有了办法了吧!他说,只要我想办法拿下了这座城,北漠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就是我的,当了兵马大元帅,就不用回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去了。
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无缘无故的去死了,还可以保护父亲,保护我的族人。
做了兵马大元帅,就可以翻身来决定别人的生死了。
我要做!而且我也一定能做得上的!
子月城地处山涧易守难攻,想光凭武力打下来谈何容易?而且那个汗皇说是只给我三天的时间,若是三天我不能做到,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要赢!我还要活着。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早就听说了敌军在筹备粮草,山里地势难行,想来押送回去也是不简单的事。这一日也是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到了晚上乘着这大雨也想出去看看了。
出来半个多时辰的时候,雨便停了。
下雨?我心里一阵冷笑在,子月城在山涧中,易守难攻,大雨淋漓,我们攻不进去,有一种东西一定能进去,那便是水。这几日大雨不断,河水必定暴涨,我军处在下游,只要把路堵死,那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把他们全都淹死在子月城里。
还除了后患了,这样想着,心里也便有了几分把握了。
“谁!”好凌厉的声音,还是个女孩?
我回头看着她,她这一身衣裳不像是我们的人,手里的银枪倒是上好的兵器,她不过也是十来岁的样子,这把枪在她手里,比她的人还高出许多。
想来是敌军的人,手里拿着银枪,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
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好清澈。我似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的,她手里的银枪直直的抵着我的脖子,我却被她的眼睛给吸引住了,这样的眼神是如何在这战场上存活下来的。
“小妹妹,你是迷路了吗?我也迷路了?我陪你一起回家吧!”
那时候不过十来岁,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再平常不过了。
我看见她眼神一动,迟疑的最后把银枪放了下来。她不喜欢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似乎对我没有丝毫的戒心。
在这边境,竟然会有如此轻易相信人的人,也是,左右不过十岁。
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她必定不会理解。
那是去往敌军离月的方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胆子会那么大,明明知道她是敌人,却还是一直跟着他往前走,好像这个女孩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直在牵引着我。
走了一段,便下起雨来了,越下越大,她倒是很有主见的找了个山洞来避雨。
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也没有什么生火的用具,我看见她把银枪放在一旁,裤腿上还沾着泥水,身上的衣衫已没有半点干的地方了,缩做一团在发抖。
“冷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这个样子竟然生出了几分不忍。
我用张开双臂把她圈进了怀里,她的身体真的好冷,冷得让我都打了一个寒颤,不止衣衫是冷的,想来融进骨子里的血液也是冷的吧。在遇到她之前我一直不觉得我是一个有温度的人,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心,我的血,至少比她暖。
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十来岁的姑娘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似乎对我格外的戒备,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山洞外面好像有动静,不是人的动静,是狼还是豹子,应该不是狼,狼都是一群的,是不可能出现在雨后的这里的,上次杀光一群狼元气还没有恢复,若是再来一波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不是狼,那就是豹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豹子扑进来的那一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我圈着的女孩提起银枪便冲了上去,我看着她在山洞里和豹子打斗着。
我想出手帮她,但是我不能,理性告诉我,这个女孩是离月的人。
我得隐藏身份,毕竟我还是有任务在身的,我想要活着!
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招招凌厉,招招致命。也从未想过,这世间除了我以外,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必得要是我的女人!
那豹子终究不是她的什么对手,被她手里的枪刺破的喉。
我看见她眼角的那一道深深的血痕,真的是触目惊心,只怕此生这道痕迹都是抹不掉了。
一夜无眠,也是一夜无语,她似乎不想和我说什么话。
天亮的时候,她带着我走出了这片林子,绕进了子月城,这座我即将要拿下的城。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不是什么平凡的女孩,是离月的将军,叫古依凉,古依凉。她对她爹爹说,也是元帅说我是她带回来的,想把我放在她身边。
这位元帅好像对她特别的客气,无论什么样的要求都会答应她。
她对于我真的是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吗?
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把军中最好的食物都让人拿来给我,我在北漠的时候是从未吃过这些东西的,她甚至还在教我武功教我兵法,希望我能留在她的军中。
我也很想就这样留在离月的军中,就这样伴在她的身边。我是北漠人,但是对于北漠倒是一点家国之情都没有的,但是我知道我不能,不能这样做,不能留在离月的,不能留在她身边的,我不能让我数百的族人因我而丧命。
我想活着,也想让我耶律家族的人活着。
纵使在不舍,在难忍,都是要离开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只是一个奴隶,是命运选择了我,我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我只是想活着,想让身边的人都活着,好好的活着,我无心伤害任何人。但是作为一个奴隶,想要活着就得要付出代价,想要族人活着,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这一天似乎过得格外的快,快到我都没有适应它就已经走了。
这个女人,这个叫古依凉的女人,必得会成为我耶律凌风的女人的!
她不能死,我也不会让她死,那招水淹子月注定我是不忍心了。
但是子月城还是要拿的,就在这天夜里,她带我回军营的第二天,也就是汗皇给我的第三天,我传信出去打开了子月城门,北漠大军长驱直入,离月溃不成军。
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北漠的大帅,因我年纪小,都是叫一声少帅。
从此以后,在北漠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轻易的说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