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软绵绵的床上。
起身时,看到一屋子淡雅的黑白色调,她竟以为这是爸爸的房间。
怪不得这么温馨。
可当看到推门而入的徐俊宇以后,他从梦境掉回了现实。
“你醒了啊?”他坐在床边,伸手摸摸雪妍的脑袋,“烧还没退,你再躺会吧。先在我家把病养好,然后我陪你去警察局好么?”
雪妍看着他,不觉出了神,他的目光,似溪水般轻柔,如月光般清明,若太阳般温暖。
可是她,最终还是回过神来了。
什么?他家?她在他家住了一晚上?
“我我我……”雪妍激动地想要问他点什么,可是气没顺过来导致她剧烈的咳嗽。
“别着急,慢慢说。”徐俊宇帮她拍拍背顺顺气,忽然发现他们挨得太近了,竟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于是他不自觉地坐远了点。
“我为什么在你家啊?说好的住酒店呢?再怎么也不能来你家啊……”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
“昨天以你的状况,送酒店和送家里是一样的,有些事还是会发生,不如到我家,还省钱。”俊宇淡定地解释。
有些事还是会发生……
他说的“有些事”是哪些事啊?
雪妍掀起被子,确认一下“有些事”发生了没有。
还好,还是昨天那件衣服。
停止动作后,雪妍被刚刚自己脑袋里奇怪的思想惊呆了:那些事,你想发生?美得你!
“哦,哦,这样啊。”雪妍尴尬地抓抓头,难为情死了。
时光好像静止了,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对……对不起,让你等我,昨天晚上,在雨里。”俊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的静默。
不过这个韩语版的状语后置句让雪妍反应了许久,过了好久她才明白,他是在说昨天她在雨里等他的事。
他在道歉?
“没关系的。”雪妍终于敢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尴尬也不再难为情,“你最后还是来了。”
“你来了就好。”
你来了就好。
雪妍盯着他的眼睛看,眼中流光溢彩,质朴淡雅,看久了,竟能从中能够觉察出一丝杀气,又能巧妙地遮掩起来,让人捉摸不透,意味深长。
他的眼睛。单眼皮,冷峻而温柔。
她是什么时候爱上这种单眼皮的?
那时候她觉得,男人,眼睛大的像女人一样反而不经久耐看,就是单眼皮才最不花哨而有男子气概,才怎么看都不会腻。
就像眼前的徐俊宇,就像梦中的尹均尚。
最终雪妍还是大言不惭地继续住在徐俊宇家直到退烧,期间她也曾想过会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徐俊宇先生用无动于衷向她作出了无声的回答:
你想的美!
这天雪妍把温度计从嘴里拿出,一看,体温已经正常了。
赶紧走吧!终于能走了,再住下去她会吃不消的。
看着徐俊宇每天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雪妍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奔腾狂躁的小心脏。
那腿,长爆了。
那脸,帅呆了。
哦还有,那个忧郁的眼神。
有多少次雪妍出现了尹均尚就在她面前的错觉,有一次竟然忍不住叫了一声:“均尚欧巴……”
然后她鼻血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搞得人家徐俊宇还得洗被单……
雪妍从回忆中走出来,狠狠敲了敲这几天她烧坏的脑袋,一会儿千万不能再在他面前出丑。
出了卧室的门,看客厅没有他的身影,也不在厨房,雪妍发现那边有一个房间,走过去一看,房间门没有关,而徐俊宇就在书桌上电脑前认真的敲打着键盘。
雪妍正要敲门,徐俊宇已经抬头看见了她。
“进来吧。”
雪妍怯怯地走进去,冲他尴尬地笑笑。
“退烧了吗?”
“嗯嗯嗯,已经完全好了。”雪妍说完就赶紧低下头去,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只是一看到他,她的小心脏就不听她的话啦!
然后她又猛地抬起头来:“这……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感谢的话就在嘴边但是却说不出来,只是几天的相处而已,按一定程度来说,他们还算陌生人,徐俊雨一直称她为“小姐”,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尽管如此,徐俊宇的悉心照顾却让她感觉他们就是相识多年的密友,抑或举案齐眉的夫妻(虽然略显自恋但此乃尚雪妍真实感觉),她说不出客套的话来,就好像一说客套的话,他们就会生疏了。
俊宇耐人寻味的眼神对上雪妍满含歉意和感激的目光,心里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忽然被触动。
俊宇故作镇定的说:“你稍微等一下,我工作马上就好,完成以后我带你去警察局。”
“哦哦哦,没有问题。”
雪妍在原地站着不动等他,可慢慢的她发现这样真的是……
太尴尬了。
怎么就像是小时候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等她批评,可老师却让她站在墙角等她批完作业时的那个煎熬的心情一样。
要不就现在走出去在外面等他,可是动作幅度太大会打扰到人家工作。
要不匍匐着出去?
雪妍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摇摇头还是放弃了。
所以,她为了化解她此时站在这里的尴尬,决定还是锻炼锻炼身体,在这里做做广播体操。
雪妍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节拍,一边双手胸前平屈做体转运动,一节做完,雪妍看徐俊宇完全没有管她,她又做下一节。
雪妍两臂侧平举做扩胸运动,心里嘀咕着:这胸的确该扩扩了,怎么这么平……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某一钝物撞击,她还没来得及叫疼,一阵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传入了耳朵。
雪妍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地上满是瓷器碎片。
是……是她……打碎的?
雪妍惊讶地张大了嘴,倒吸了一口气,气体划过嗓子发出惊恐的叫声,嘴型呈“o”状久久不能恢复正常。
她回头胆怯地看着徐……俊……宇……
为……为什么现在叫他的名字都带颤音呢……
“徐俊宇先生,它……它碎掉了。”
用你说嘛?
人家没长耳朵没长眼睛吗?人家看不到吗?
徐俊宇显然是一副不想再见到她的表情,他默默地用手捂住了双眼。
那是他前几天刚托去北京的一个朋友在拍卖行买来要送给爷爷的,虽说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那也是花真金白银换来的啊。
现在爷爷还没见着它一面,就这么没了。
好几天熬夜工作辛辛苦苦赚的东西毁于一旦,宛如从心上割肉啊。
让他一个人先静静。
这边尚雪妍已经有了从窗户上跳下去的冲动,此时她的眼神呆滞,嘴巴还是“o”型。
她真怀疑自己下巴脱臼了。
然后她用手把下巴摁回去,下巴自己又掉了下来。
这东西值多少钱?一定不便宜吧。
就算再贵,她做牛做马也要赚钱还给人家。现在她终于明白什么叫“nozuonodie”了。
你傻站着就行了,干嘛作死做那什么鬼操!
也让她一个人静静。
雪妍已经静了太长时间,她还是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心中悲壮的唱着歌:
心若在,梦就在,人生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重头再来!
雪妍看开了,没关系!只不过是重头再来!
“徐俊宇先生,能不能问一下这个瓷器它值多少钱?您放心,我砸锅卖铁也会赔给您的!我现在就出去找工作赚钱,您告诉我它值多少钱,让我心里有个数。”
“你要找什么工作?”问东答西。
“我也不知道找什么工作比较好,总之我大学学经济的,看能不能……”
“你韩语怎么样?”又打断人家说话。
“你听到了啊,就这样,不过,我不是认识很多的韩国字。”
“你觉得哪家公司会雇用你一个半文盲?”挖苦,绝对挖苦,不就砸你一个花瓶么,至于这么挖苦么?
“可是我会说韩语已经很不错了,中文还是很流利的,也会写很多中国字的!”废话,中国人不会写中国字,雪妍觉得自己又要被笑话了,还是赶紧低头,不多作解释:“我又不是韩国人。”
不会写韩文就是文盲吗!
不过现在是在韩国,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吧。
“总之我会还你钱的,现在我要告辞了,真的麻烦你太多了。”雪妍轻轻一鞠躬,就要走出去,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徐俊宇先生,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我给你留个欠条吧。哦对,您还没告诉我他到底是您花多少钱买的?”
“60万。”
什么?
60万!
在中国生活了22年的尚雪妍条件反射的以为是60万人民币,她顿时感觉世界都崩塌了。
她能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吗?
就是那句无论多少钱也会赔给他的那句话。
现在,不是她不想赔,这尼玛赔不起啊。
“折合人民币3万多,因为年代不是很久远,所以价格不是很贵。”
救赎般的声音。
才三万啊。差点吓死了。
那如果那个丢掉的包找回来的话就可以还清了。
“但这是我托朋友在中国拍到的,准备送给我爷爷。”
雪妍的歉意再一次袭上心头:“总之,我会还你的。”她咬咬嘴唇,很内疚,还有比在别人家里弄坏东西更不安的感觉吗?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等那个包回来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包还没找回来的时候,还是去工作赚钱吧。
俊宇勉强苦笑了一下,说:“走吧”
“走?走去哪里?”
“去警察局啊。”
哎,打个欠条而已,还要让警察做公证。
雪妍现在的脑袋里一定漂拖鞋了。
雪妍蔫蔫地跟着他上了他的车,系上安全带以后,雪妍才记起,这辆车她是坐过的,就在前天那个下雨的晚上。
那天她被他抱上车,他能感觉到他摸着她的额头,焦急地脱下自己的衣服……
帮她擦身上的水。
他先是开车到一家酒店门口,思虑了片刻又把车开到他家楼下,抱她回去……
剩下的事,雪妍都知道了。
想到最近的事,雪妍不禁感到神奇,又有一丝忧虑。自己能像今天一样平安无事,多亏了他的帮助。
可是自己为人家做了些什么,除了麻烦人家也就只有闯祸。
她对他还不是特别了解,但是为什么心里会有被浓云般的愁绪充斥着,隐隐的焦虑和对这个人的好感……
好,好感吗?
还没认识多久,就会产生好感吗?又或者,这只是感激呢?
雪妍也无法解释这是什么感觉,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又或许,她是太感性了,太容易被温柔打动,谁知道温柔与善良的背后是些什么?她现在身处异国,无论何时都是她深处于弱势,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轻率的就对一个人产生好感?
可是一看到他,双方诚炽的目光一交接,心中的怀疑与不安便一瞬间烟消云散,忧愁亦已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不像是不安好心的人,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坦诚与真挚的。况且,还是她当时不顾一切冲上去拦住了他才导致这些事的发生,自己倒多虑起来,当真是愧疚不已。
“谢谢你,徐俊宇先生,我们刚认识不久,你就这样帮助我,我真的无以为报。
“对于我刚才的过失,也请你原谅,我一直毛手毛脚的,给你造成了损失十分抱歉。
“我也已经想好了,的确,我作为文盲应该没有哪家公司会雇用我,但我还有体力啊,大不了我就去做保姆,入住保姆赚钱比较多。最好找一家单身母亲独自带孩子,但是工作繁重只能把孩子托付给保姆的那种家庭。
“不过那样的家庭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就算是保姆,大概人家也是想找一个能说说话的吧,像我这样韩语发音都有些不标准的,人家大概也不愿意雇用我吧。”
哎,好迷茫啊。
平时的自信哪去了?
怎么来到异国他乡会遇到这么多事?
人都变得自卑起来了。
“反正,”雪妍痛下决心。“就算是去搬砖,我也一定会还你钱!”
扑哧。
徐俊宇笑了出来。
真是被她萌到了。
原本她的韩语不是很不好,但是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也觉得她说的很吃力。
闯了祸,而且已经身无分文了,但是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逃避,而是勇敢的面对。
竟然都想到了搬砖,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你想找到那样的家庭做保姆,真的很难。不如来我家。”
“啊?不能再麻烦你了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怎么能再去他家住呢?她脸皮也没这么厚啊。
“我是说,”说话间车已经开到警察局,徐俊宇把车停好,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说:“来我家做入住保姆。”
说完徐俊宇就下车了,独留雪妍一人在车上发呆。
等等,他刚说什么?
来他家做入住保姆?
如果去他家做保姆的话,那每天就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样的话……雪妍又想起来他那长爆了的腿,帅呆了的脸,忧郁的眼神,性感的声音。
做保姆的这段时间,她不会天天流鼻血吧?
天哪,会流到贫血的好不好?
徐俊宇在外面等了很久,还没见她下车,于是敲敲窗户催她。
雪妍才回过神来,赶紧就是下车。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进去以后,徐俊宇向警察说明情况,雪妍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说她丢钱的事,不是来这里打欠条。
雪妍心顿时暖了一下,突然警察询问她丢的包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特殊标记。
雪妍赶紧说:“是白色的皮包,里面内层兜里有我的护照和中国的居民身份证,哦对,还有一款白色的手机,锁屏是尹均尚的照片,关键是,还有二十万人民币。”
其实里面还有一包卫生巾来着,她没好意思说。
警察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边记嘴里边念念有词,记到“锁屏是尹均尚的照片”的时候,警察叔叔略想,说:“哦,是尹均尚啊。”
雪妍一听,想着警察大叔绝对认识尹均尚,莫不是也是尹均尚的粉丝?
同道中人啊!
雪妍激动得赶紧攀谈:“警察叔叔您也知道尹均尚啊?”
“对啊,我女儿最近看了一部剧,说他演的很好。”
看来他女儿和她才是同道中人。
“那您女儿多大了?”
“14岁了,才多大就爱看爱情剧,真拿她没办法。”
雪妍泪了,当她没问。
爱均尚哥哥,本就不分年龄大小。
警察这时候说:“我们会调查一下最近中韩币兑换的记录,还会发出失物招领消息,如果有人拾到并送还,我们会马上联系您来取回。现在请留下联系方式吧。”
雪妍想了一下,她手机在那个包里呢,要想补卡的话,身份证还在那个包里呢,况且这是韩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补卡吧,怎么留联系方式啊。于是无辜的看向徐俊宇,俊宇一看那眼神立马会意,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路灯一个接一个闪过,雪妍盯着车窗外的景色出神。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唯独身边的人,好像似曾相识一般。
也许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均尚欧巴吧。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帮助自己,是他对每个陌生人都这么热心,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至于她对他的好感一说,她也不能确定,进来的变故让她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伤痛,可每次一静下来,可怕的回忆便趁虚而入,将她带了许久的面具破坏的千疮百孔。
雪妍从小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只相信用时间累积起来的感情才最真挚,她只觉得青梅竹马的真情才会坚固到不会让人怀疑。
所以,现在的她好想念她的哥哥。
当年爸爸和妈妈重组家庭时,爸爸带来的哥哥。自从爸妈结婚后,他们俩一起生活了十年,感情自然坚不可摧。
那种感情,不光有兄妹感情,还有男女之间的爱情,懵懵懂懂轰轰烈烈,无多言语但却真真切切。
哥哥大学毕业以后,一直不交女朋友,他说要等妹妹六年,等她大学毕业以后,他们在一起。
雪妍还说,在法律上,他们是兄妹,不能结婚的。
哥哥向她承诺,等到他们长大,就会劝爸妈离婚,无论什么事,都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
所以雪妍一直在等,盼望着这六年赶紧过去。
好容易等到这六年过去了,雪妍终于大学毕业了,她能如愿以偿和哥哥在一起了。
但是妈妈却一举毁了这个家,夺走了原本属于哥哥的一切。
现在哥哥应该恨死妈妈了吧,当然,也恨死她了。
只是,好笑的是,所谓的无论什么事,都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的承诺,已经灰飞烟灭了。
两行冰冷的泪水久久不干,只要想起她的家她就抑制不住的伤心。
她一直支撑着身体一动不动,不是已经伤心到肌肉痉挛了都动弹不得,而是不想转过身让徐俊宇看到在她的懦弱。
可是,此时专心开车的徐俊宇早已知道她在哭泣,时不时的传来一声抽泣,即使她掩藏得很好但又怎能毫无察觉?
可徐俊宇还是没有拆穿她,就让她一个人伤心吧,自己假装不知道好了。
自己的心事被陌生人一眼看穿,是不是会更尴尬更伤心?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他,还是陌生人吧?
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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