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我只是猫一样的打了个盹就到了暑假,明明记得才刚刚开学。我还是经常梦到父亲,他已经融入了我的整个生命,死亡也不能把他带走。他的头上有很多白发,都是太过操劳的缘故。母亲那时也不上班,是个全职太太,父亲一个人就要养活我们一家。
小学的时候家里条件并不怎么好,每天他都起着那辆二手市场买来的自行车送我上下学。那时候城市建设刚刚起步,外面到处都是正在施工的马路。他不得不绕远路送我,远路有很多的坡,上坡,下坡,连续不断。
他总是在路上哼着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总有事……”那五音不准的腔调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却很温馨。
我把头贴在他后背的衣服上,肆无忌惮的索取来自父亲的温暖,那时的我不想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总是天真的以为那一切都很遥远。
路武辉从来不带我出去,他一直保持着外界的传闻中的低调,我也自觉的不去打扰他,我们一点都不像兄妹。
生活永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平静,它总是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酝酿出一件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无论是蓄谋已久还是事出突然,终究是在宿命的年轮中被安排的天衣无缝。
在我以为人生就会在和路武辉的朝夕相处中慢慢继续的时候,在我正在努力适应名媛生活的时候,在我逐渐学会在各种聚会场合迂回的时候。
路武辉气势汹汹的一把拉起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我,他的力气很大,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手中的遥控器也一下子掉在看地上,我看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我,额角突起的青筋纵横在那里。我吓得要死,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他的眼前,去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骗我?”
他咬牙切齿的问我,好像要把我一口吃下,连骨头都不吐。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微微缩了缩被他紧紧钳住的手。
“我,我骗你什么了?”
即便我很想表现的淡定自若,但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我。
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我仿佛能感觉到手臂上的血液被堵在了死路上,无方向前,亦无法后退。
我疼的很想哭,但是理智告诉我要坚持,所以我也拿出自己最凶的样子迎接他杀死人的目光。
“你不是路露!”
“说!是谁指示你冒充的?”
他像发怒的野兽,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保卫自己的领土。他一把将我推到了地上,用他最常用的居高临下的样子看我。
我哑口无言。
明明是他二话不说的把我带到这里,明明是他肯定的告诉我我是他妹妹这件事,明明是他不由分说的让我接受这个现实。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现在弄错了,还怪我!
我气急,眼泪涌出来,滑过我的皮肤,我的嘴角,滴到光洁的地板上,一滴一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说不出任何话,压抑已久的委屈无法克制的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为他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我滚出他的视线,毕竟错认了亲生妹妹是一件大事,我已经没有任何身份能够留在这从来就不属于我的宫殿。
他在我哭的昏天黑地的时候离去,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背影,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威严。
他一走,我就站起来冲出门,来不及拿任何的东西,来不及换鞋。我就这样一无所有的冲出去,把支离破碎的真实抛在身后。
我蹒跚却有力的向前走,什么都阻挡不了我的步伐,我只想离开这里。突然非常想念父亲,如果他知道我的遭遇一定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想到这儿,我更加难受,心口闷的慌。
路武辉家在一大块高尔夫球场的中间,前面是草地,后面是花园,旁边是各种各样我不太认识的树木。我已经没有心情去仔细观察,不管那是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努力回想来时的方向,然后在一个分叉路口孤注一掷的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前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但是只要能够离开这里,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想到路武辉刚刚的样子,手心就直冒冷汗,那个捉摸不透的冷面君子,离他越远越好。
因为走得急,我没有带手机,连崔雪也帮不了我了。身上只有为数不多的现金,脚上还穿着拖鞋,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肩上。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发生的事情让我没有再多的精力去留意外在的东西,对我来说,好好活着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我走路一向不慢,我估计是小时候父亲出差的时候一个人走十几里路回家的经历导致的,那时候五点放学,如果不快点走,天会黑,我会害怕。所以我总是形单影只的小跑着走,不敢给自己任何放松的借口。父爱不在的日子里,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管我的死活,除了我自己。
路是近几年刚刚铺好的沥青马路,颜色很深,黑白分明的样子。行人不多,大概是连我脚下的路都是属于路武辉的吧。只有他,总是把一切分的清清楚楚,一丝不苟。
强烈的信念支撑着我继续前进,我第一次真实的体会到信念的伟大,它不是书本上的大白话,它是确实存在的希望,在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的时候它给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我恨死了万恶的路武辉,他没事买这么大的地干什么,他一个人的享受是建立在许许多多无处可居的外来人口的痛苦之上的。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把那个姓路的骂了几百遍,虽然我根本不会骂人,但是所有不好的词我都给他扣上了。像什么禽兽不如啊,蛇蝎心肠啊,衣冠楚楚啊,等等。我发现我连骂人都这么文艺。
就在远远的看见前方的繁华街道的时候,那个我最不想看见的人神一样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像那次崔雪的突然出现一样,从天而降的感觉让我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欣喜。但是不同的是,他是路武辉,万恶的路武辉,哪里可以同我的崔雪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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