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刚推开门我就觉得气氛不对劲。母亲端正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是还未风干的眼泪,还有我猜不透的冷漠。
她冷冷的告诉我今天下午父亲在工地出事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危在旦夕。
我沉默着听她吐出一个一个的音节,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完之后又睥睨了我一眼,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我正想细问,可是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一直对我不好,我是知道的。可是无论如何她是我的母亲,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所以从小到大,无论她对我怎么样,我都从没有怨恨过她。
我始终固执的相信,她是爱我的,就像她爱着弟弟一样爱我。是的,我有一个弟弟,小我八岁的弟弟,母亲的心头肉。
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是在医院的走廊里,我是一个人来医院的,没有告诉崔雪,也没有通知任何人我所遭遇的一切。我站在离父亲最近的地方,病房的‘手术中’三个字发出猩红色的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医院的气氛很是阴森,让我在六月的空气里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人就是这样,在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在即将失去的时候又追悔莫及。我坐在冰冷的长凳上开始回忆过往和父亲的一切,眼泪几乎是一下子涌出来的,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哭,我已经二十岁了,我该坚强。
父亲没有因为我的祈祷而留下,他在长达五个小时的抢救后从容的离我而去。
最让我难过的是他竟然没有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就走了,他是有多不喜欢我这个女儿。我迈着灌了铅一样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扶着墙走到他的病床边,他就那样安详的躺在那里,想睡着了一样。我无法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的鲜活,我疯狂的跑出去抓住来往的护士,用歇斯底里的嘶吼告诉他们我爸爸没有死,我跪在地上哀求他们帮帮我。
可是没有人理我,他们有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就像在崔雪的生日宴会上的那些人一样,都像是在看一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物。
我终于死心了。
最让我气愤的是母亲和弟弟竟然没有来医院,平时父亲是很宠爱弟弟的,可是他竟然在这最后的时刻缩在家里。我告诉自己他年纪小不懂事,可是母亲又是为什么。
回到家已经是次日清晨,我已经说不出话了,眼睛像是被上了胶一样的睁不开。母亲和弟弟睡的正香,就像什么是都没有发生一样。我没有力气生气,钻进房间倒头就睡。
我做了很多的梦,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每一个梦都是我这么多年来深藏心底的愿望,我渴望爱与被爱,渴望一份踏踏实实的爱情,渴望一家四口真正的天伦之乐……
下午四点,我并没有睡够就被母亲喊起来。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把我拎到客厅,然后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半梦半醒的打开一看,竟然是领养证明。我快速的翻到最后一页,意外的发现竟然写着我和父亲的名字。
母亲提高嗓音告诉我那件我不想知道的事,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只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弃儿。怪不得我找不到所有小时候的照片,也从父亲嘴里问不出我小时候的事情。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圆满的解决。可为什么心里万箭穿心般的疼起来。
弟弟站在你一旁用清澈的眼球看着这一切,母亲冷冽的告诉我以后不会再认我,也不会在给我学费,让我一个人搬出去自己生活。
我根本没想起来问她为什么,一连串的事故让我无力反抗,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在母亲很不好听的咒骂声中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门。她在我的脚刚刚踏出去的那一刻狠狠的关上了门,似乎还说了句什么话,我没有听清楚,总归是不好的。
外面的世界很大,这个神奇的星球用他广阔的胸怀包容着所有的生物。它仁慈的给了所有生命存在的空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偏偏我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我像幽灵一样游走在一片又一片的人潮里,又一次次的失魂落魄。
崔雪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学校,我如实告诉她这一切。事实上我并不想向她隐瞒我的事,我不善交际,她几乎是我唯一的朋友。
崔雪就是崔雪,她甚至都没有问我在哪里,五分钟之后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上帝作证,见到她的时候我真的很感动,我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能够想她这样对我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她,她很嫌弃的推开我,然后二话没说拿上我的行李箱塞进了她的车里。
她平静的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我见她不理我,就不太能哭的出来了。
我以为她要带我去她家,赶忙说不去。我不想让崔颢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崔雪没有问我为什么,只是白了我一眼,然后很轻蔑的说我哭的时候真是丑的惨绝人寰。我气她在我哭的时候还不忘嘲笑我,我又感谢她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身边。人呐,永远是个矛盾体。
我堂而皇之的住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一看就是有钱人来的地方。我也只有跟在崔雪后面才有这样的机会。她知道我没有钱,跟她比起来我永远是没有钱的。她拿出她爸爸给的金卡给我刷了半年的费用,吃喝拉撒,只要是有这项服务的她都给我买了。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花起钱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在眼泪还没有干的状态下换了一种极度仰慕的目光看着她签字的手,她自然又是一个白眼。她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她只有对我这样,在旁人面前她可是个标准的淑女。
我就喜欢她骂我,被她骂有一种小孩子偷到糖果的幸福,她让我知道我不是没人爱的。
酒店的房间非常豪华,各种电器应有尽有,这是资本家的生活,我有些茫然。
崔雪让我现住在这里,她再给我找房子。看我把衣服什么的都放好了,她才离开。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了满满的温暖,她对于我是朋友,是姐妹,也像亲人。我知道说亲人是不太合适,我们非亲非故,认识的时间也不过两年而已。可是毋庸置疑的我早就把她当做亲人了,我们有太多的相似,相似的在成长的路上伪装着自以为是的坚强;相似的不肯轻易表露真心;相似的像刺猬用坚硬的刺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
事情永远出乎我的意料,就在我为自己的将来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一件在我的心脏承受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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