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蟹黄嫩豆花、千金碎香饼子、光明虾炙、素九饤牙盘食……
长公主抬箸在面前这些精致菜品上转了一圈,拾起汤匙舀了份蟹黄嫩豆花往上圣将军碗中一填。
谢南铎最爱豆花炖蟹黄,见长公主盛来一份,便送进口中,满嘴都是蟹黄的清鲜和豆花的滑嫩,吃完一勺,抬眸见长公主不吃饭反而笑盈盈的看着他,心里微微一颤。
“长公主为何只看臣吃,自己却不吃?”
长公主以手托着下巴,樱唇一牵,满目笑意,“我还从未与你同桌用过膳,以前都道做将军的吃饭都如同狼食,过后满桌狼藉,不料你用膳却这般好看。”
谢南铎心口一噎,溢出暖意,不好意思笑起来,“长公主廖赞,这宫里人说的也不全错,领兵打仗的都是些粗人,一不会算计二不会做作,故而给人留下这样印象吧。”
“哦,是这样啊,”长公主莞尔一笑,“你快多吃些,你边吃我边与你商量些事情。”
谢南铎抬起筷子,听她说要同自己商量事情,筷子便停悬半空,垂目恭敬道:“长公主自己决断,臣不……”
谢南铎垂目时,左侧手臂一沉,便见长公主白嫩如玉的纤手落在他臂上,“南铎,唤我清梦便好,一直叫我长公主,显得太疏离。”
“额……是……是。”
长公主见他虽磕绊,但还是改了口,脸上一喜,又给他盛了份豆花,“你快吃,这几日是最忙了,你又要审疑犯,又要找真凶,不多吃点儿可不行,到头来瘦了可怎么办?”
“臣领兵多年,这些不算什么,况且还有孟大人相助,反倒是长……清梦你,可要多吃些。”谢南铎听她温言相劝,语气里全然是担心紧张,故而心中畅快开怀而笑,大口将长公主盛来的豆花吃掉一半,又复夹了菜送入长公主碗中。
“南铎,你我是要成亲的人,我也不与你遮掩,”长公主突然脸色一沉,叹了口气,“若今后找到了真凶也承办了真凶,再以后该如何?”
谢南铎想也不曾想,直接道:“当然是拥立储君,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南郇众路除了盼着找到杀害先帝的凶手,也都翘盼新君登位。”
“可……”长公主咽住,引得谢南铎看向她,她突地呼呼落下一串眼泪,哽道:“可你也知道,君怿还这么小,根本就不可能……”
长公主一串长泪淌下,看得比让谢南铎流血还心疼,赶忙放下碗筷将她环到怀中,轻声安慰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自是不会让君怿受欺辱的。”
“我信你,可世事总是难料,况且她还是个女孩子,我想怎么也得有人帮辅她才是,你觉得呢?”
长公主伏在他胸前,越说越伤心,简直要把人痛的心都恨不能挖出来给她看,谢南铎爱慕君清梦多年,她如此伤心落泪,他早心生怜意。
“帮辅是应该的,我有一想不知道你可同意?”
长公主眨眨眼睛,长睫犹自挂着泪珠,“你有什么办法?”
“东埜诸国和国中上下都看着,君怿必得立为储君方可稳定民心,但她毕竟年弱,长……清梦方才也说觉得需要有人帮辅,不过先帝在位年短又顺祖制并未立左右丞,我想不如在朝中拨擢三位肱骨能臣,允以辅政之要务,帮助打理朝政,待君怿登基之后,再还政于她,你觉如何?”
长公主默默垂首思索,一刻后,她忽的扶住谢南铎的手道:“也好,这三人你可有人选?”
谢南铎点点头,“如今我心中是有几人,一是门下省侍中云莲喜,二是中书省中书令道安,三是帝师兼翰林院学士宁远,再者……再者就是孟固源,不过他被先帝迁去门下,但我实觉此人是个人才……”
谢南铎说完似不经意看向君清梦,君清梦却好像没有发觉他的意思,紧接着脱口道:“宁大人恐是不行,我已委托他处理河东道贪腐一案,这是件大案子,他恐怕如今抽不出身再做他事。”
“你允他处理河东道一事?”谢南铎眉尖轻轻挑起。
“恩,他亲自来请命,想完成皇兄的遗愿,我不愿驳他。”
谢南铎一瞬陷入沉寂,脸色几番变化,不过未能让长公主发觉,但他心下却已做了十几手的准备,毕竟河东道之事是绝对不能查的!
“我觉这些拨擢之人虽是肱骨之臣,但毕竟都是外人,我不放心将朝政真放手他们,我想不若你来权衡他们,成一将三辅之局面,到时候还政时,也省君怿一些麻烦。”
谢南铎突然面露难色,“清梦,自古驸马不可入朝为官,娶你我便做了放权的打算,这几日也已经将军务方面打理妥当交还兵部,我平生娶你便已知足……”
长公主伸手遮住他出的说话,语气淡淡已不甚欢喜,“你以为我嫁你是要夺你兵权,你就如此不信我?”
“我……”
长公主推开他怀抱,目光灼灼中带了哭意看向他:“你若不信我,那还娶我做什么?”
“你本有爱慕之人,我瞩你许久,我是知道……可你若嫁我,我也必会对你好……”谢南铎轻叹一声,无限感慨遗憾。
“你就是这般看我的?”长公主狠手捶在他胸前,愤愤扯出自己的双臂,一时竟碰翻了那半碗豆花,黄灿灿的蟹黄洒了一身一地,她又复垂泪。
谢南铎心下一惊,不曾想自己不过说句事实,她竟也如此生气,就好似她真的是实意下嫁与他。但长公主如何想,朝中聪明人都能揣测得出,他谢南铎自也不是傻子,虽他的确早就瞩目长公主……
孟固源钦点探花那年,他受父亲荫蔽,在宫中就职领侍卫,孟固源在桃园与太子和公主偶遇,其后太子与孟固源相谈甚欢,接领公主的责任便落到侍卫头上,那日正好是他领班。
他记得异常清楚,她那时眼皮都肿成小桃子,但眼睛如两颗琉璃珠,澄澈无暇,连看人看的都那般认真,你若不理会她,她还会主动牵你的手与你说话,虽已有十三四的模样,但完全不设防备,就是养在深宫无人能识的瑰宝。
可如今这块宝,虽是他所求的,却实不是她所愿,他从头到尾都明白,她就算真实心实意嫁他,也必不是因为他。
她太聪明,自以为他看不破,虽然不知道她怀的什么心思,但他付出了那么多,当然不会真要自去军权,如此他不点破也就是了,“长公主莫哭,是臣会错了意……”
“那你答应是不答应?”
“答应你便是。”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朝中有了一将三辅,我也能放心君怿了。”长公主转而喜上眉梢,唤人收拾完刚才打翻的碗,又亲自为他盛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