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放下若望,让他去找奶妈,自己静静走到肖娟身边,扶着桌子陪她一起坐下。
宁府外的京都,这几日天空终于摆脱阴霾,一连放了好几日的大日头,现在正午太阳就在头顶上,直照下来穿透宁府院子里的那棵大树的树冠,覆在树下摆好的棋盘石椅上格外宁静。
只是棋桌之上空摆两副黑白棋子,无人对弈,宁静之上更多的是孤寂。
肖娟面朝宁府大院,突然语带哽咽,“阿远,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觉得我没有做错,可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选择?”
宁远一时无法回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肖娟父亲在世时是个温雅的教书先生,一生好书,与世无争,母亲也是门当户对,小家碧玉,温婉秀美。她自小长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书香世家,又怎么明白庙堂高处所发生的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娟儿,这个世上的人和事都很难用我们意志所控,陛下和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他们会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也一样发生了,长公主的事情又有什么奇怪?”
宁远隔了很久才开口,这也是南郇熹帝猝然离世后,他第一次用似乎已早是往事口吻来谈论,内心也是一阵绞痛。
肖娟背身肩上突然抖|动起来,不久宁远便听到她抽泣的声音,“长公主等了那么多年,那天她也分明为孟大人量身缝制了一件合身的衣物,还让我为她送出去,她怎么会这么狠心?阿远,我就是不明白。”
肖娟转身投到宁远的怀里嘤嘤哭泣,宁远几番惆怅后不得不安慰怀里的人,可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
谁能说长公主移情别恋不出乎意料?可谁也不能说长公主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之处,反而京都里外,人人明里暗里都赞长公主这一步走的实在精妙。
如今的京都,人心惶惶,主不是主,臣亦非臣。
百官都盯着看那高位之上究竟谁能掌权,风向究竟会有怎样,他们才不在乎皇室宗亲里这一个未有出阁的长公主,一个为还未能懂事小皇女的死活。
稳定民心,完成熹帝意愿辅佐君怿,这么简单的事,就已经让秦书杰、宁远还有孟固源这一干忠臣仰面太息,束手无策。
长公主一个有意下嫁给手掌实权的谢大将军,京都的态势便分外明了起来。
肖娟抬起头,泪眼迷蒙,“那你说长公主会后悔吗?”
“不会。”
一个公主的命运早在出生便被确定,无法更改。
有的公主是被迫接受,而有的却是自己选择,君清梦就是自己选择,怎么会有后悔?
“阿远,孟大人会怎么样?可会难受?”
宁远看着怀里已语次难分的妻子,心中也怅然万分,“时间也许可以减缓这种疼痛。”
时如流水,转瞬消逝,它能带来带走的东西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就像它带来又带走的那场桃园偶遇一样,令人难忘,终成过往。
君熹难忘豪才知己的相遇,清梦也难忘情窦初开的偶然。
而孟固源……
情止乎于礼,是他能在君清梦豆蔻岁月里留下的最美好的回忆。
过去他避而不及,君熹懂他是志在远方,不甘心让他折在含情脉脉的焦土中,尽管伤及至亲,君熹也一直默许这段残念的持续。
只是宁远始终以为,那是一场可以有延展有后续的良配。
可他万没能料想……
也许曾经那个桃花纷飞的桃园里,孟固源曾为那么纯洁的人动过最纯粹感情,不过就他一瞬的犹豫却也将彼此推到了最远的距离上,再回首想要追回的时候,才发觉已是目难相视,触不可及。
所以,孟固源再追悔再痛苦再难受,如今,终究,毫无悬念,仍是一场情难终了的过往旧事,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时间的治愈。
让人遗憾的是——那桃园偶遇只成全一个名噪天下的孟固源,却未能成全一对良偶,一双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