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大殿。
殿上,掌门太清真人和铸剑长老宗炼急召玄霄和夙玉前来,似有大事相商。玄霄迈着稳健敏捷的步子,和着夙玉轻盈飘渺的脚步声,与夙玉并行至阶下。
“弟子玄霄,拜见掌门。”
“弟子夙玉拜见掌门。”
“免。”太清真人捋着银色长髯,神色凝重地说:“玄霄,夙玉,我今日命你二人前来,乃是相托一件关乎本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太清欲言又止,回头看了一眼宗炼长老。“宗炼,还是由你来说吧。”
“是。”背着沉重寒月冰魄剑匣的宗炼长老从太清身后踱步而出,靠近玄霄和夙玉二人,虽立于太清之前,但侧于太清之右。“你二人早已知道,昆仑诸峰之巅,有天光投下之处,便是传说中的通仙之途。若能通过,则可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只是,那里灵气充沛,彼此激荡,绝非一人之力所能靠近。”宗炼说到这儿,不觉长太一息。“我琼华派修仙虽日积月累,勤奋不屑,却始终成效甚微,直至第二十代掌门——素有绝世之才之称的道胤真人,悟出了以人养剑、万物分阴阳而阴阳生万物之理。若能修炼一对雌雄双剑,以巨大灵力形成剑柱,直冲云霄,若能达至昆仑山上的天光投下之处,琼华派门人个个皆可抛却**凡胎,成为仙身!自那以后,琼华倾三代之力,于我手中,终成羲和、望舒两剑!”
“这……”玄霄闻听至此,不觉感慨万分。“这确是绝世的神兵利器!”
“若说绝世,好似还差些火候。如今的望舒、羲和只是两把死剑,若能灌注生人灵气,则力量之巨绝非‘绝世’所能形容!”宗炼喟叹道。
“玄霄,夙玉,经过本掌门与诸位长老慎之又慎之商榷,最终选定你二人分别作为羲和剑与望舒剑的宿体,从今往后,便要人剑同修,助我琼华派早日升仙!”太清真人言辞慷慨,玄霄闻听自己即将成为羲和剑的宿主,顿觉周身热血沸腾,情难自禁:“弟子……弟子担此重任,定会勤加修行,不辱使命!”
而此时夙玉眉宇间闪过的一丝忧虑,则与玄霄的喜出望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微微蹙眉的细节并未逃脱太清真人的法眼,见状,太清真人直问夙玉:“夙玉,你似乎有所忧虑?不妨直讲。”
“弟子……弟子惶恐!”听掌门如此说,夙玉便放开了忡忡忧心。“若是望舒剑需要女子作为宿体,如此重任,为何……为何不交给夙瑶师姐呢?弟子修为浅薄,只怕承担不来……”
太清真人与宗炼长老相视一笑,说:“先不说夙瑶的资质是否及你,单是这双剑宿体,须得是生辰之中阴阳极盛之人,我于山下寻访多年,才发现了你和玄霄。”
“原来如此,所以……所以师父才会来到夙玉所居的小城?”夙玉问道。
“不错。你这名副其实的万中择一,自然要费我一番心思,所幸最终找到了你们两个,这亦是上天怜我琼华世代苦修啊!”
“不过……”宗炼将双臂交于胸前,略有不安之心。“虽是万中择一,可若要达到双剑合璧的境界,还需你二人有所牺牲。”
“弟子能够成为仙剑宿体,已是万幸,纵是有所牺牲,比起琼华的飞升大计,个人得失又何必计较,但请掌门放心!”玄霄信誓旦旦。
“话不要说得太早,依我看,这牺牲与否,还要取决于夙玉才是。”
“取……取决于弟子?”夙玉听罢,不明就里。
“正是。若臻双剑合璧之境,双剑需得通灵,彼此相互感应,亦即以人养剑、阴阳相生。故而,故而……”太清真人一连数个“故而”,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师父既是难言,定是认为弟子会有所顾忌。但请师父放心,师父苦心孤诣,弟子岂能忘恩,请师父明示。”夙玉目光灼灼,言语竟不似那般嗫嚅了。
“哈哈,甚好!”太清真人大笑三声。“夙玉一番话倒是教育了我,修仙之人,五谷六欲七情皆为俗尘,情爱即是混沌之气,看重之其浊之,看淡之其清之。”
“弟子不敢。”
“无碍。那我不妨直言,若令双剑通灵,双剑的宿体需得阴阳媾合,且,阴阳宿体皆须为处子方可。此为不二法门。”
“什么?掌门的意思是,要弟子与夙玉师妹……”玄霄着实惊了,这种双剑通灵所造成的牺牲是玄霄始料未及的。夙玉的神情,由坚毅转为了迷茫和没落。同玄霄一样,夙玉也万万不曾想到,自及笄以来,视贞节胜过万物的自己,居然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将贞节献出,但自己却没有任何理由和能力拒绝这看似荒谬的“请求”,或说“命令”更为恰当。
“正是如此。”太清真人望见夙玉纠结惶恐的面容,道:“夙玉,先莫要慌张,听我把话说完。你二人可知,三年之后,我琼华派即将面临着一场惊天浩劫?”
“还请掌门……示下。”夙玉悄声道。
“若要使双剑合璧形成冲霄之剑柱,单凭你二人阴阳之调和,与附近山峰之灵气,尚且远远不够,余下的灵气需要从妖界摄取。”
“妖界?!”玄霄又是一惊。
“不错,道胤真人这位前辈确有惊天动地之才,他夜观星象,发现有一妖界如天轨运移一般,每隔十九年便接近琼华派一次……三年之后,便是又一个十九年了。此妖界行迹隐匿,须以双剑之力冲击而上,令其现形,再想方设法摄取其中灵力,同时亦可将妖物除去,岂不是两全之策?”
“网缚妖界?请掌门指教,这要如何行事?”玄霄追问道。
“同样要借助双剑合璧之力!详细情形,需得你二人答允成为宿主之后,我过些时日再与你们细说。”
“这……”玄霄僵硬地抬起头,看了看太清真人和宗炼长老,又瞥了一眼身边的夙玉。此等尴尬之境,玄霄自知,自己平日与夙玉、云天青最为要好,但对夙玉从未胸怀恶念,可此情此景自己又绝不能先于夙玉答允掌门,女孩子向来多愁善感,若是先于夙玉答允,不知夙玉心中做何感想,想是会将自己想作淫邪之人,平日里只是假作正直罢了。
“师父,长老……”夙玉竟然在短时间内主动开了口,这大大出乎玄霄的意料。“如玄霄师兄所言,个人得失与琼华飞升大计相较,恐微若纤尘,况师父向来厚待弟子,妖界降临时日无多,弟子没有理由推卸此等性命攸关之大任。”
“好!”太清真人皱眉渐舒。“你二人要时刻牢记,三年后,就是一次网缚妖界的大好机会,从今日起,你二人便每日去禁地修行,禁地之门须由灵光藻玉开启,你们各持一块,切不可交予其他弟子!”
“弟子遵令。”玄霄、夙玉二人齐声道。
“玄霄,你且退下,我与宗炼长老还有事与夙玉相商。”太清真人令玄霄退下。
“是。”
望着远去的玄霄,夙玉心中冗杂万分。夙玉第一次见到玄霄和云天青二人,正是在琼华派的剑舞坪,那日,是夙汐师姐领着初出茅庐的自己,逛遍琼华派的每一寸土地。向来**不羁的云天青师兄还在开自己的玩笑——“哇!你长得这么漂亮也来修仙,岂不可惜啊?”是啊,从那时开始,玄霄师兄的影像在夙玉的心中便再也挥之不去,纵是说自己爱慕玄霄师兄亦不为过。可惜可夕,自己被掌门师父寻上山来,还不是为了成就琼华飞升的这一天,既然自己能够视容貌美丑为皮下白骨,容貌为表象,贞洁作为一种象征,不也是浮华虚妄的表象?更何况,与自己做娇羞之事的另一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爱慕已久的玄霄师兄,想到这儿,夙玉有些释然了。
“夙玉,也是难为你了。”太清真人走下台阶,来到夙玉跟前。“有一件事,我需得和你说明。”
“师父请讲。”夙玉挤出一丝微笑。
“若想要羲和与望舒形成永久的通灵,你二人的阴阳交合绝不能只进行一次。现在据十九年大限还有三年的时间,你二人要在接下来的一年之中,每逢月圆之日,当日不得进食,于子时交替在禁地的冰室与火室进行交合。也就是说,如果首月在火室交合,则次月须在冰室交合。交合之前,你二人须分别向望舒、羲和注入阴阳灵力,切勿忘记,否则当次交合便失去意义。十二次后,将双剑交付宗炼长老,由宗炼长老试剑,若是不成,则还需继续于每月月圆之日交合。”
“弟子……谨记。”夙玉双颊泛起微微红晕。
“还有一事,你需记得。”宗炼长老补充道。“每月都需交合,难免会珠胎暗结,由于你是望舒之宿体,望舒是雌剑,属阴,其阴寒之气会暂时封凝你腹中之胎气,若是力道不足,亦可求助于掌门和我,但此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玄霄在内。”
“敢问长老,弟子若……弟子若有了身孕,是否会耽搁闭关修炼?”夙玉问道。
“如我刚才所言,望舒的阴寒之气会封锁你的胎气,如果三年之后,我琼华一举实现飞升,届时你我皆位列仙班,腹中之事便可迎刃而解;若是败了,亦需一两度春秋才会显怀,所以你不必担心。”宗炼解释道。
“既如此,弟子便没有疑问了。”
“我深知,让你一举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委实不是我所愿见到的。故一切琐事,明日再言,今日先歇息去吧。”太清真人捋着长髯说。
“是,弟子告退。”
离开琼华大殿的夙玉,脑海中一团冗杂连接着一片空白,而后又是一团冗杂,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只身一人跑到醉花荫,看一看那滴红凝翠的美景,或许也是心灵和魂灵的一次解脱。
醉花荫乃至连接琼华派与清风涧的小径,而清风涧则是一处世外桃源,其间本无木屋,琼华派长老青阳和重光因早有退隐之心,故于清风涧架一木屋,便于日后相偕隐居。无奈,天轨运转,三年之后便是妖界降临琼华之际,二位长老自当以派中大事为先,退隐之事便暂搁脑后了。为避免日后打扰清静,二位长老于醉花荫安置了些许精灵和小仙,这些精灵和小仙对琼华派弟子不会造成伤害,但对外人则会群起而攻之。
独自一人站在醉花荫凤凰木之下若有所思的夙玉,忽闻身后传来稳健厚重的脚步声,夙玉对这脚步声分外熟悉,不必回头,便知是玄霄师兄到了。
“夙玉,你果然在这里。”玄霄关切地说。
“玄霄师兄……”夙玉慢转过身,抬头望着玄霄。“师兄懂音律否?”
玄霄没有想到夙玉会突然询问自己关于音律之事,便只得如实回答道:“我不懂音律,仅仅知晓宫商角徵羽罢了。”
夙玉强颜欢笑的脸上透着点点哀愁,悠悠唱起——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玄霄听罢,不觉周身一凛。“师妹,我虽不懂音律,但我能听得出,这歌中透着无尽的怅然。尤其是最后一句,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这首歌自然是很怅然的。”夙玉淡淡地说。
“不过,你我虽同门两年,我却不知师妹你也善诗赋。”
“夙玉哪里会,这不过是源自书中的一个故事,倒让师兄见笑了。”
“哦?”玄霄不免好奇。“这是个怎样的故事,竟会如此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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