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摘下苦果寸心肠
那一日，他们两人谈论许久。
她本以为离冥会隐瞒自己是魔尊的身份，但是却没想到离冥却很豪放的说出了自己就是魔尊。
见她没有惊讶，离冥豁达的笑，说，“你们仙自诩是正派，见到妖魔都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明知我是魔还来同我喝酒的。”
月泤弦浅笑，看来离冥已经知道她是仙，便也不再解释。
于是，就这样，她是女儿身的身份一直都没有被揭穿。
离冥没有怀疑她，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身上女子自然散发出的香味用药香遮盖住，将自己的声音变得稍微粗重一些。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在桃花树下，离冥笑言，“你若是女子，恐怕要将这满树盛开的桃花都比下去了。”
离冥不知道他不经意的这句话给月泤弦带来了多大的恐惧，月泤弦清楚的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之后，身上的汗液是如何将胸前那道裹了几层的绸布濡湿的。
她怕，真的很怕离冥知道她的身份。
因为，有凝露的前车之鉴！
和离冥相处的久了，月泤弦自然也知道了离冥身上的一些事情。
比如，他和凝露仙子的关系。
再比如，那个绝代风华的妖君。
月泤弦总是一手抚琴，一边微笑倾听离冥说的每一个字，不插话，只是安静的听。
两人就这样视对方为知己，月泤弦医术娴熟，也经常帮离冥做一些利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这样平淡。
就这样暗生情愫。
就这样错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离冥，在孜擎派无聊之时，手中握着丹青，不知不觉间，那人的容貌已跃然纸上……
心惊，笔落，墨洒。
辱了那人的绝世容颜。
从那一刻起，月泤弦便在心里小心的隐藏着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小心的和离冥接触。
因为自己是女子，腰肢自然比一般男子看起来更是瘦弱，离冥未免会看出什么来，为了这个，月泤弦不惜用丹药将自己的身体弄得浮肿，这样看来，外形上和女子明显就有了区别。
但是那种药实在是伤身，而且离冥并没有仔细观察她的身体，渐渐的，她也慢慢的放下心，那种药便被束之高阁了。
后来……
离冥第一次去仙界找她，闯进了孜擎天府，闯进她的房间。
她看到他，连忙将笔下的那张画着画像的纸张藏起来，因为当时的离冥神色着急，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他将她带回人界的一个结界中，为一个刚失了妖丹，身体虚弱的女子固元。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躺在床上容颜老去的女子。
她就是离冥心中最最在乎的那个人，如今的妖君妖子荩！
月泤弦以离冥的鲜血入药，将妖子荩的容貌恢复过来。
看着离冥为妖子荩划伤自己手腕不皱一丝眉头的痴心，心中也是疼痛，可她却又不得不装成淡然的样子面对这一切。
路是自己选的，苦果也是自己种下的，之后的伤心难过，都要当做过眼云烟。
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心上却碎成了一片片的。
她也曾想过，也曾考虑过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离冥，然后真诚的说自己喜欢他……
她很想，可是却不能。
因为她知道，离冥对妖子荩的感情，而且还有凝露给她做了例子。
她也知道，凝露对离冥的爱不比自己少，可是她对离冥诉说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得到的是什么？
离冥慢慢的开始疏远她了……
这样的结果，她不想看到，一点都不想！
所以，她只能尽力隐瞒。
最后，自己被自己伤的遍体鳞伤。
又是一次，离冥抱着满身鞭痕的妖子荩前来找她，说不想她醒来之后痛苦，让她制作出溸玄丹。
那一刻，她真的想赶快配成忘情水，然后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心痛成殇。
没有办法，她依旧是听他的，去了天涧，取了溸草，制成了溸玄丹。
给他心爱的人解除了痛苦。
可是他只是对她说多谢，这本是很正常，可若是放在月泤弦那颗真心上，只觉得凉薄。
那天，她在天涧遇到了什么离冥不会知道，她被那些毒物所伤离冥不会知道，她是怎样在那无法施展术法的阴海悬崖上摘取溸草的离冥也不会知道……
之前，离冥送她一个黑魔珠，告诉她若是在天涧遇到了什么危险，将珠子打碎，他便能立刻赶来救她！
可是就在那长着溸草的阴海悬崖上，她被一群吸血蝙蝠围攻时，还是将那黑魔珠紧紧的捂在怀里，不肯丢弃。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他送她的，不能打碎！
她回来了，毫发无伤，离冥只是以为天涧里面只是毒物而已，以她的医术修为能够防御，可是他不知道，天涧，不只是妖魔的禁地，也是仙的禁地啊！
至于她为什么会毫发无损，离冥自然也不会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他，溸草是百毒之王，任何毒物见了它，便都不会靠近了。
她医术再厉害，也无法抗拒溸草。
于是，她很自然中毒了。
毒，至今未解。
……
月泤弦呆呆在坐在船上莞尔一笑，将头顶之上那根素簪拔下，一头青丝不受约束的扬起，明眉皓齿隐在其间，赫然也是一代佳人。
自从自己以男子身份和离冥接触之后，那些女子身上华丽的装饰她就再也没用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次看到那些仙子身上佩环叮咚，她心里自然是羡慕的，可是，当真正的去触碰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反倒没了兴致。
一身青衣，一根素簪，不施粉黛，也挺好。
其实，她心中很是清楚，这么多理由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她只是害怕离冥发现她的身份……
想起刚才自己对离冥所讲的那个蜜蜂与蝴蝶的故事，心中也是一阵阵的苦涩。
离冥这个傻子，竟然误解了她原本的意思。
他以为她所说的身份是仙与魔，可是她真正的含义是说她是女子的身份啊。
自己爱的人心中从来都没有自己。
离冥喜欢的是谁，爱的是谁，心心念念的是谁……
呵呵……
这一切，她都很清楚，所以不需要自欺欺人！
妖君妖子荩，想到这个名字，月泤弦觉得自己心上像是真的被一把尖刀扎了进去，难受的几乎呕血。
她不是圣母，其实每次看到离冥提起妖子荩那么深情的样子，也是暗自生气，也会觉得那个素不相识的妖君很是讨厌，但是她也不是凝露，没有那么狠毒的心，从没有想过要杀了离冥心中的那个人。
他和离冥相处多年，离冥对妖子荩的真心，对她的痴情，已经远远超越了她所能想的力度，若是妖子荩死了，离冥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不想伤害妖子荩，自然也是不想伤害离冥。
而凝露恰恰相反。
或许是凝露与离冥相识的更早，她对离冥的心思比月泤弦更要深，现在，她作为仙子那颗本应不能动情的心早已变成了恶鬼一般。
她一心想的，就是怎么将妖子荩除去，怎么让离冥喜欢上自己。
甚至，还处处模仿妖子荩。
凝露不知，月泤弦却是看的清楚，她这样，只会让离冥更加讨厌和疏远她。
颈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带着一股特殊的药香传入鼻腔，血液独有的腥味让月泤弦皱了下眉头，伤口血流不止，而那块皮肉伤却没了知觉，只是麻木。
凝露如今用她心中隐藏许久的秘密来威胁，怎么办？
若是那些画像公布出去，她和离冥之后恐怕再也做不成朋友，而霂风师兄也会恼羞成怒，做出一些对离冥不利的事情。
霂风师兄的术法又怎么能和离冥想比，离冥又对妖子荩情深意重，而霂风师兄和妖君的恩怨她也知晓，若是霂风师兄和离冥动手，那……结果……
霂风师兄对她处处相互，她也不能伤了他。
颈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头脑中一阵眩晕，月泤弦笑，凝露手上的力道还真是拿捏的正好，划伤了肌理却没有伤她筋骨。
抚摸着颈上的伤口，月泤弦心中竟是一凉……
会不会……有一日，因为对离冥的爱，她也会变成凝露那样，心狠？
扪心自问，她也不是怎么喜欢妖子荩的，自己擅长医术，也同样擅长毒术，只要稍稍动点心思……
“不——”
月泤弦身子猛然一颤，抓着船沿白皙的手指上指甲被生生折断，十指之上立刻鲜血淋漓，钻心的疼痛像潮水一样袭来，就像是把一颗有了裂口的心重新浸泡在盐水里了一般。
心绪一乱，支撑着那小船的意念也自然消失。
江水冰冷刺骨，心绪紊乱不堪。
小船消失，月泤弦被抛在那江水之中，一身青衫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三千青丝就像是一团泼墨，将她那苍白的脸色衬映的更加难看。
月泤弦也不动用术法，任凭身子在水面上浮荡。
双眼无神的看着天上刚从云后冒出的皓月，心中一片冰冷。
她，什么时候也有和凝露一样的心思了？
与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自己竟然会因为那所谓的爱，想要了妖子荩的性命。
若是今天凝露不说，月泤弦绝不会想到这一点，但是陡然发现自己心中竟有那么阴暗的一面，这怎么接受？
月泤弦浮在水面上忍不住抚摸了下自己的脸，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憎恶自己！
水波荡漾，托着月泤弦的身体起伏。
起，落。
每一次与波纹的接触，月泤弦都感受到了透心的寒。
脖颈上的伤口流出鲜血蜿蜒在水面上，像是随着她开动的红花，从空中看格外绚丽。
月泤弦闭上眼睛。
离冥曾说过她心思纯净，可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时，他恐怕会憎恨自己吧，与其那样，还不如……
她现在留给他一个美好的背影，让离冥每次想起她时，都会觉得想起那些美好的，然后她现在带着那些罪孽的想法死去。
死……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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