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可可收拾完家务，又送走了肖建红，刚刚上床，肖建磊就醒来了。
刘可可苦笑一下，肖建磊刚才还睡得如同死猪，并且睡得相当心安理得。现在看来，简直就跟装睡似的。
肖建磊的手开始不老实。
刘可可没有拒绝，新婚之夜，她不能拒绝新郎的这一项权利。
夫妻那点事于刘可可和肖建磊而言，已然是不新鲜，不过是同居几年无数次中的一次。
当然，哪怕是那个第一次，刘可可也是除了痛一无所获。
美妙的感觉都是小说胡诌出来的，她坚信男女之间那点事，就像是一个学习不太好的学生做作业，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
肖建磊照样在完事之后沉沉睡去。
刘可可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单，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今晚的月色和她的心情一样惨淡，斜斜地照在床头那个大大的“喜”字上，呈现一片暗红的颜色。她在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嫁人，怎么没有半分惊喜？有的，只是身心俱疲！
中学时学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第一次读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的词句，少女的心里憧憬的不行，以为自己总会有一天会遇到自己的“周郎”，从此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可是，今天的她，也与小乔一样初嫁，身畔的男人却抵不上“周郎”的一个指甲。
遥远的铁窗下，爸爸是不是也在望着月亮，为了自己的缺席而遗憾，在远方祝福着女儿呢？
刘可可在胡思乱想中，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中，刘可可觉得客厅里似乎有什么响动，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刘可可惊讶地睁大眼睛，朦胧的月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朝思暮想的爸爸又是谁！
刘可可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尚在服刑中的爸爸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监狱，出现在自己的婚房里，但只要时钟还没有过十二点，今天就还是她大喜的日子啊！
巨大的喜悦吞没了她，她开心地迎上前去：“爸爸，你终于来了！”
可是，爸爸只是神情疲惫地站在门口，却没有移动步伐，他的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比上次刘可可去探监的时候更瘦了。爸爸看着刘可可，声音低沉地说：“可可，原谅爸爸，我来晚了。”
刘可可笑着去拉爸爸的手，“爸爸，你来了就好，你看，还不晚，客人们都在等着呢！”
可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爸爸像是被什么拖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窝深陷，眼里忽然充满了无奈的渴望。“可可，爸爸舍不得你，所以来看你一眼。时间到了，我马上就得走了！”
“爸爸，你别走啊，你别走！”在刘可可焦急的呼喊声中，爸爸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一股巨大的黑暗突然把她的爸爸整个拖了进去，紧接着，客厅墙上的挂钟突然响起了“当，当，当，……”
……
刘可可一下子惊醒了。为什么一连两天她都会做着奇奇怪怪的噩梦，她的身边究竟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她喘息着、低声惊叫着四处张望，天还没有亮，没有爸爸，什么都没有，只有床头柜上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刘可可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在凌晨五点，这么早会是谁呢？刚才的梦境闪过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摄住了刘可可的心。
肖建磊也被吵醒了，他不耐烦地问：“谁呀？”
“我也不知道。”刘可可惊恐地抓起电话，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
刘可可本能地希望对方是打错了。接通后，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请问您找谁？”
“请问你是刘正海的女儿，刘可可吗？”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公事公办的陌生声音，果然是打给自己的，刘可可的希望落空了。
“我是刘可可，您是？”
“我是营城监狱第二监区的工作人员，你父亲昨天半夜里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死亡。请你马上过来一趟吧。”
刘可可的脑袋嗡了一声，周围的声音忽然一下子就低下去了。
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原来就是刹那间，大脑失去意识或者不想有意识。
“脑溢血”、“死亡”？刘可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和自己最亲的人联系在一起，她简直无法置信，命运之神怎么能这样捉弄自己，自己新婚的第二天，竟然就失去了父亲！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她想痛哭，想大吼一声：“不！”然而，巨大的悲伤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只化成了无声的泪水，不停地滑落。
对方的话筒没有挂掉，仍然在一个劲地问：“喂，喂，喂，你听到了吗？”
“嗯。”刘可可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带着呜咽的声音，对方似乎又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刘可可手中的电话颓然滑落，“肖建磊，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下爸爸吧。”她没有回头，早已泣不成声。
肖建磊猫在被窝里想接着眯一会儿，却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披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死了。”像风中枯叶般哆嗦着的刘可可，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啊？”肖建磊也被这个消息震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美梦破碎，而是噩梦成真。
不祥的预感真的应验了。
……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跑到马路边，却怎么也等不到一辆出租车，而公交车最早也是六点半才始发。
刘可可早已乱了方寸，她还穿着昨天的一袭红衣，两眼肿得像烂桃子一样，披散着头发，不管不顾地朝监狱方向跑去。被肖建磊追上一把抓住，“你疯了，这么跑什么时候才能跑过去！
“那我该怎么办？”刘可可绝望地大哭。
“你等等，我想想办法。”肖建磊耷拉下眼皮。
肖建磊的办法是有的，并且他的办法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姐姐打电话。无所不能的姐姐总是以超快的速度，把弟弟的事办成了。
这次也不例外。
肖建红还没从弟弟婚姻大事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大清早便接到了弟弟的电话。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不知从哪里迅速找了一辆车，及时地接上了刘可可和肖建磊。
毕竟男人更理智一些，在这期间，肖建磊顺便给岳母打了个电话，并在岳母的号啕大哭中礼节性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刘可可不知怎么来到监狱的，她好像做梦一样，穿过重重高墙，被人指引着来到一间小屋。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中间一张白色的床。
刘可可猛扑过去，尖叫了一声：“爸爸！”
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像是睡着了。
她握住了父亲冰凉僵硬的手，从小到大，这双手曾给过她多少力量和温暖啊，如今却是铁一样的凉和硬了。
刘可可拼命摇晃着父亲，一边摇一边喊：“爸爸，你醒醒，爸爸，你醒醒啊，可可来看你了……”然而，父亲再也不会醒来了，更不会说出那句从小到大对着刘可可重复无数次的话：“可可，别怕，有爸爸呢。”爸爸还不算老，自己还未尽孝，怎么能撇下她，连句话也没留下，就这样走了呢？
有人抱住她的身子，紧紧固定着她的手臂，原来是肖建磊。肖建磊劝慰道：“可可，人死不能复生，你别这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刘可可使劲挣扎着，直到没了力气，她一下子瘫倒在肖建磊的怀里，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肖建红和陆国庆随后也赶来了，他们一起劝刘可可节哀顺变。
母亲和妹妹坐了五个多小时的车，赶到时已临近中午。看到刘正海的尸体，她们和刘可可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好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母亲伏在床边号啕大哭：“正海啊，你撇下我，让我怎么活呀？你临死都不和我说句托付的话，连个梦也不托给我呀……”
刘可可想起昨天晚上的梦，一丝惨笑浮现在脸上；而妹妹刘心心像傻了一样呆愣在原地，只会张着嘴，一个劲儿嗫嚅着：“爸爸，爸爸……”
一个狱警打扮的人走进来，问：“死亡鉴定书已经下来了，哪位家属过来签一下字？”
母亲已哭到几度昏厥，刘心心傻愣着。刘可可只好在肖建磊的陪同下，跟着狱警来到了办公室。狱警将一份《尸体火化协议书》推到了她面前，她哆嗦着怎么也抓不住那支圆珠笔，好不容易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出监狱医院大门的时候，刘可可的手上，多了一个灰色的骨灰盒。她张开泪眼，看着前面空荡荡的马路上，几个匆匆而过的路人。
对于人世间来说，不过是从此少了一个凡人；但对于刘可可一家而言，少了这个人，却是天蹋地陷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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