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无月,繁星。
与此同时的四方城杜府陷入一片安宁。主卧房的半扇窗关的紧紧的,灯火如芥豆,苟延残喘的在油台上跳动着,照的室内一片昏黄。
杜奉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拼命用手掌捂着嘴,但终究是徒劳,从指缝中外溢出的咳嗽声,猛烈的似乎能震榻床铺,久久不止,似乎要将内脏咳出来才肯罢休。最终,喉头一甜,翻身吐在地上好大一滩暗红的血。
杜奉目不转睛盯着地上那滩血,瞳孔急剧的收缩。
“怎么会。。。”吐血?
“呵,怎么不会?”
清冷的男声明明应该从门外从来,却似无孔不入的在耳边响起。
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开后又悄无声息的合上,满室浮动着浓郁的丁香气息,浓的发甜。杜奉抹去嘴角的血痕,抬头便对上了懒懒的斜倚在木椅扶手上的男子。
半扇精致的银面,镂着云纹,自额头起,流水般蜿蜒至如凝脂般的下颚,露出的那一半脸,飞眉入鬓,目含秋波,明明是男子,轮廓却比女子还要柔和三分,火光明明这样昏黄,映在脸上依旧是盈白如玉,风流无双。袖口和领上绣满淡紫的细小丁香,宽大的锦衣覆盖着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身上的柔软而细瘦的腰肢。
杜奉拖着身子,翻身下床,眉头紧皱着,乏力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努力眼下口中这一口腥甜后开口:“但求阴堂主指点。”
男子眸光轻阖,随意的一瞥里带着入骨的魅惑,饶是杜奉看了多少遍,却总忍不住酥麻到骨子里。而开口,却是与这皮相,这身姿完全不相符的清寒。
“呵”男子一声轻笑逸出口“杜庄主大义灭亲,如今可是武林上交口称赞的英雄,在下不过是邪魔外道,不入流的宵小之流,岂敢称的上指点。”
杜奉有些讨好的陪笑着:“阴堂主说笑了,我能有如今地位,还不是多亏了。。。”
“您”字尚未出口,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刚才一瞬还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电光火石间已经伸出修长白皙胜过女子的左手,一把扼住了杜奉的咽喉,表情还是那样魅惑众生,云淡风轻,如同看一只蝼蚁般,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逐渐酱紫的杜奉。
“你也知道?”男子的笑容如同曼陀罗花般艳冶而淬着危险的光芒,“我记得我们之间可是有协定,如今我已经帮你坐上庄主的位置,那杜庄主,我要的人呢?”
跟随着语气的加重,手指也一寸寸的收紧。
“阴。。阴。。堂主,息怒,事出紧急,不得不。。。”
“事出紧急?”男子的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清冷,手指放松了几分力道。
杜奉见到有转圜的余地,急急地解释道:“阴堂主,您是不知道,那南城身边有个丫头,鬼灵精怪,根据寥寥的蛛丝马迹就推断出了来龙去脉,当时实在是别无他法,这才。。。”
“叫什么名字。”
“慕浅。”
男子的笑意终于皲裂出缝隙,烟月眉微结。
“什么模样。”不自觉手加深了握紧的力道。
“脸和眼睛都圆圆的,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身量不高,使鞭子。”
闻言男子眼神突然间幽暗过背后黑夜。
“杜庄主,你中的是青翎,毒发后自第二日,状若风寒,第三日,体虚咳血,等到第五日,五脏六腑俱化为血水。如果在下猜的没错,是那慕浅下的毒。”
杜奉吓得登时面色如土,一头又一头的磕在地上。鼻涕眼泪齐飞,恳请着阴风锡救他一命。
男子缓缓地蹲下来,看着卑微着摇尾乞怜的杜奉,一笑,万千风华自唇边起,杜奉一时看呆。
“好。”男子清冷的声音终于添了笑意。
一掌自天灵百汇处拍下,杜奉欣喜的笑意不等触到眼底,就定格下来。血自七窍汩汩流出,顺着已经停止呼吸的脸庞,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朵朵血花。
男子松开手,厌恶般的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掏出一角绣着丁香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每一寸皮肤。好一会儿,才终于满意着看着自己的手掌,轻打了一个指响。
梁上有黑影翻下来,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在地上。
“脸上人皮留下,尸体处理掉。明日叫人过来,易容好了,正式接手铁龙阁在四方城的分舵。”男子唇边绽放出的笑容妖冶“通知扶风,老鼠丢了一只,是生是死不明。那个死妖女跟在老鼠身边一同坠崖,问他要不要过来看看。”
“是。”衣裾摩挲间,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男人自宽大衣衫里伸出白皙修长,不见丝毫瑕疵的手来,轻轻遮住嘴,打了一个哈欠。依旧是风情万种,声音低低,微微锁着眉嘟嘴,似在自言自语:“熬夜真是伤神又伤皮肤。”转而又想到什么,嘴角俏皮的一翘:“扶风,这回,看你怎么谢我。”
清晨第一缕光,穿透重重雾霭,伴着鸟鸣山岚流水,自林间缝隙斜穿,斑驳的照在仍在酣眠,交颈而卧的两人身上。
刚刚从无梦的好眠当中醒来的慕浅,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洁且紧实蕴含着力量的胸膛。腰间被人横揽着,头下稳稳的枕着一截手臂,高度适中,柔韧舒适。而自己的手正穿过对方的腰间,紧紧攀住人家的后背。
联系着脑海中所剩不多的对昨晚种种模糊感觉的记忆,转了一个心思回来,慕浅就把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
想明白是想明白了,关键是怎么收场,难不成要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笑弯一双眼,问问木头早上想吃点啥?
不行不行,按照自己现在这心跳的频率,绝对挂不出这么炉火纯青的表情。
要不,装睡吧?把所有收场的招数留给南木头去想。
好主意!
于是慕浅合上了亮的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的拉长呼吸,听着耳边南城稳健的心跳,不知不觉,却真的涌上了困意。
半刻钟后,迷迷糊糊的慕浅感觉到身边动了,一只手从腰间举到自己的脸上,伸手试了试脸颊的温度,然后放心的轻呼一声,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从自己头下抽出手臂。离开时,又仔细的掖好衣裳,生怕慕浅受了凉气。即便合着眼,慕浅也能感受到整理衣裳的这双手有多么温柔。
听着足音远了,慕浅才终于敢半睁开眼,打量正努力摘下树枝上晾干布条的南城每一动而痛的直皱眉的表情。
不知怎么,忽然的,心安。
本書源自看書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