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南城慕浅德清三人从四方城出发。三天后,这三个人还在四方城。
问缘何至此?去问南木头,一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那天,刚出四方城不足十里地,阳光正好,浮云白日,山川绵延毓秀,风过叶动,碧波成海。景色可人,适宜出行。
没等慕浅感慨完,蓦地就从前方的山峡处传出刀剑碰撞,厮杀呐喊之声,间有凄厉的嚎叫。
慕浅心下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刚想转身和南城商量是不是换条路走,只可惜,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得上,只感觉身侧一阵疾风驶过,南城驾马的背影已在前方越来越远。
事实证明,想阻止南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根本就是慕浅的痴心妄想。正道弟子多管闲事最讨人烦,一群被侠义精神洗脑的蠢货,什么都想着参合一脚。
德清眼睛一瞬间亮的发光,腰板挺得笔直,连踹三脚马镫,像风一样跑远了。留慕浅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去吧去吧!砍死你们得了!
虽说慕浅这么想着,也不能不上前去,连德清都一脸兴奋地跟随而上,自己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儿,况且离打斗之地这么近,就当看一出免费的武戏。
(德清的内心活动——传说中的除暴安良是不?这就是江湖?我是不要成大侠了?~\(≧▽≦)/~啦啦啦)
随后慕浅也打马而上。
眼前是两伙人在火拼,一伙人身穿湖绿侧襟短打,后背正正当当的绣了一条玄龙,另一伙人手持砍刀,统一黑面,绿林草莽。而人群中心是散落在地上的镖车,玄龙的三角镖旗就插在车上箱子的正中。
很明显,押镖遭遇劫道的。
而且这群镖师还不是一般人。铁龙阁,三门二谷四奇阁之中的铁龙阁。
铁龙阁这个门派比较怪,说是江湖门派,但却是以押镖为生,也没有独门功夫,门下弟子使剑使锤使长刀使什么的都有。功夫也是弟子自己东家一撇,西家一捺凑来的,实用性有余,高度不足。
在了解江湖形势之时,慕浅曾就这一点提出疑惑。这么不入流的一个门派为什么地位却被捧得这么高。
然后教主狠狠地拍了一下慕浅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我刚才讲的被狗吃了?!!!你能不能上上心!”
“撇去咱们的势力的不说,正道江湖势力最大的是云清宗,与各门各派都有利益往来,威信也高。但是要论门徒最多的人却是铁龙阁,因为收徒要求低,即使根本没有学功夫的根骨也可。这个门派是以数量多,分布广取胜,几乎垄断整个镖行,富得都他娘的流油。”
说白了,铁龙阁是靠人海战术取胜。
所以,面前腥风血雨的械斗,充其量就是两方人拿着大刀在那毫无技术含量的砍来砍去,看久了还觉得有点搞笑。
但是南城一参战,形势完全倒向了铁龙阁一边。虽然慕浅觉的南城功夫不过尔尔,但是鹤立鸡群,因为腿长,总比其他老母鸡要显眼。
这是慕浅第一次看见南城拔剑,平日里那把剑要么跟摆设似得挂在腰间,要么就干脆不佩,像忘了有这么一回事,直接扔在马车或房间里。几乎都要让慕浅忘记,南木头是使剑的。
南城使出的云清宗六十四式化清剑法,素有盛名。
据说云清宗有一弟子,名为君邪,将此剑法融会贯通之后,一人杀进红莲邪教,虽千万人,依旧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直取邪教教主项上首级,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这是江湖正道人的版本。
据说有一不知天高地厚的云清宗宵小君邪,单枪匹马闯进圣教总坛,还没走两步,就被砍死了。这是红莲教的版本。
但是关于君邪的下场,两个版本是一致的,一种是被砍死的,一种是在武林盟抵御邪教时被砍死的。
此后再无化清剑法的传说。
南城这化清剑法舞的也算是行云流水,一袭灰衣,手持剑锋寒芒。虽内力不济,没有千钧之势,但身姿强劲又不乏轻盈柔韧,游刃有余的用剑背一招制敌。从容不迫,不骄不躁。要不是背景太血腥,摆个酒桌,配上这气质清华仙风道骨的剑舞,都能凑台堂宴了。
德清显然是平时练习不够,相同的剑法,南城舞的若风如水,德清却滞涩笨拙。
见义勇为之后,南城绑了这群匪徒,嘱咐铁龙阁移交给官府,然后就准备动身走人。但是铁龙阁的一个头头,宽脸浓眉的二十多岁的青年,抱住南城的胳膊就是不肯撒手。
“在下杜奉,家兄杜廉乃是四方城铁龙阁分舵主,我和家兄早年也受过云清宗前辈的指点,若不嫌弃,这位大侠,就随我回四方城,让我好好尽地主之谊。”
“杜少侠谬赞,大侠的称号南城实在受不起。若是不嫌弃,直呼我的名字就行。再者,就不便多加叨扰,我们还急着赶往药王谷。”
杜奉一听,大笑着拍拍南城的肩膀:“大侠,不,南兄弟,不急,过两日我们铁龙阁也有镖要去往药王谷,抄近路,方便快捷,比这么走要快上四天不止。再言之,结伴而行,不也有个照应?”
南城百般推脱无效,见慕浅和德清也表示赞许,于是也只好点头。
德清答应是为了见识见识铁龙阁。
而慕浅还想试试看,是不是还能打探到卖唱女的消息。因为现在可以获得的蛛丝马迹总让慕浅觉得不安。
小扶风,教主,合欢门。总觉得在她下山之后,一定,一定出了什么变故。
杜家在四方城东,内院外院套合,堂屋厢房相托。府邸西南角穿凿而出的溪涧引自运河活水,对角穿过整个庭宇。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刻零石为桥。萦廊迂回,香榭云亭,匾额楹联一应俱全,明明是个武人的宅子,却十足十的风雅玲珑。
慕浅比比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百裥裙,在看看莺语巧笑的丫鬟身上簇新的束腰广袖湘缎裙。
人比人,真是得死啊!一个丫鬟穿着就可以称作是锦衣华服,教主那老头说对了,富得都他娘的流油。
杜奉倒是客客气气热情周到,衣食住行,焕然一新。
明明是兄弟两个,一母同胞,偏生当家的大哥杜廉却是一副尖脸细眼,面色阴沉。见到救了自己弟弟的恩人南城也就是冷淡的点头,一双眼睛略微斜瞟,有些不屑,更兼有倨傲。然后就拂袖离开。
德清直皱眉,低声喃喃在南城耳边抱怨“这是什么人呐”,杜奉只好尴尬地向南城赔笑。“家兄性子比较冷淡,南兄弟请不要介意。”
南城又是一顿客气的“不介意、不妨事。”
慕浅对杜廉的那个眼神格外的不舒服,不过在晚膳吃完肥满多汁的烤鸡就没了感想。当晚由婢女领着进入厢房,然后慕浅对铁龙阁富得都他娘的流油这件事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绫罗锦帐,樟木雕床,床铺格外柔软舒适,绸面锦被还熏着冰麝香气,桌面上青花净瓶里供着一枝新开的白山茶,意料之中的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的慕浅出房门就见同样神清气爽的德清。
玉冠束发,青衣纱氅,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愈发显得眉清目秀,像哪家不谙世事意气风发的富贵少年郎。
慕浅拍拍德清的肩头“哟!还挺像样。”
德清估计是换了新行头,心情还不错,冲着慕浅眉梢一挑,一副“那还用说”的表情。
慕浅被逗得一乐,然后又问“你大师兄呢?”
“应该在房.....大师兄,早啊。”德清话头一转,对着慕浅身后打招呼。
慕浅回身去看南城。同样的玉发束冠,同样的青衣纱氅,却生出不同于德清的温润如玉之感,腰身劲瘦,宽肩窄腰,长身玉立流风回雪之姿,如同雪巅青松般昂然挺拔,美好的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可是,向上看南城的脸,呵呵,依旧埋在一团乱蓬蓬的胡须里。只有一双清凉温和的凤眸在外,光彩流转,微微染着湿气。
慕浅原来以为,南城会趁着这个机会,把胡子刮一刮,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希望落空,还是有那么点失望的。
“早。”
然后南城摸摸鼻梁,转向慕浅凤眸浅浅的一弯“慕姑娘,早。”眼神清澈透亮,盈盈生光。
有那么一小瞬间,慕浅被惊艳到了。然后转下看向那一团乱七八糟纠结在一起的胡子,也是那么一小瞬间,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在偏厅用过早膳后,南城闲闲的喝水,慕浅闲闲的就着瓜子磕牙,德清说自己要四处走走,然后跑没影了。
于是就剩下南城和慕浅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偏厅,一时间双双无话,气氛冷场。慕浅自是不在意,但是南城望上去却是一脸努力在想话题的表情,有点狰狞,很像。。。便秘。
眼看南城的脖子越来越粗,耳根越来越红,嘴唇在胡须里嗫嚅着,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慕浅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绝壁没有见过比南木头还要自虐的人。慕浅将嗑好的瓜子仁一口塞进嘴里,拍拍手,转身面向南城,一双圆眼笑弯成月牙。
“南大哥,云清宗是什么样子的,好玩么?”
“啊?啊!好。。好玩。不对,也不是特别好玩。”南城突然被问到,慌张之余,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自己想话题了。
可是之后慕浅有点后悔了。南城是一个门派荣誉感归属感极强的大话唠,说起云清宗,嘴就再没合起来过,只见其衣襟前的胡子不停地在抖。此后的半个时辰,慕浅认识了云清宗上至厉害的无人能敌太祖师下至后院扫地老吴养的那条随地拉撒的哈巴狗,大到门派结构,小到南城下山之前的那盘清炒土豆丝有点发咸。
妈蛋!以后再也不可怜你了!
就在慕浅一边在心底愤愤,一边听得昏昏欲睡之际,只听见前来续茶的婢女,用并不侬软的声音发出一声娇俏的惊呼。
“恩公?你怎么在这里?”
抬眼看向对面表情有些困惑的南城身边湖绿色的身影,慕浅的困意瞬间消失。诶呦喂!我当是谁,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卖唱女么?
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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