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临近三月,学堂里年假放完,向雪诗带了书本和凌顾一起早早的便去了学堂,她的那番说辞已经在学堂里传的沸沸扬扬,学堂里的学生们有的见了她竖大拇指,也有的见了她不屑一顾,没人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但大家都知道,秦少言有一个很牛气,继承了秦少言的衣钵,很能言善辩的表妹。
听到这里向雪诗心里便已经知晓,自己的丰功伟绩,多半是秦少言这个张扬的大嘴巴给说出去的,因为录行云几乎连话都很少讲,而能一字不漏的说的如此夸张如此天花乱坠的,也就只剩下秦少言那张舌灿莲花的嘴了。
不过也多亏那次辩解的福,现在她的那个学堂里,人人好似火烧屁股一样不要命的温书学习,而且也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不想她上学的人,竟然有这么多。
不过白切倒是没有想一个仇人一般对她白眼以示,倒是有事没事偶尔说上那么一句,无非也是:“瞧着吧,这次你保准倒数第一!”
可白切越是这样说,凌顾越是每晚回家都拉着她补习道深夜,白切说的越严重,凌顾便补习的越严格,向雪诗有些时候甚至怀疑,凌顾的重生,只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眨眼间已经是四月末,小考的日子临近,大家都极富信心的进了考场,老先生眯着眼睛在众人身边走来走去的监考,时不时的看看某个人的卷子,而后舒展开眉头,眉开眼笑的捏着胡须点头,白切扫了一眼,而后冲她和凌顾得意的笑笑,凌顾淡然自若,依旧低头奋笔疾书,她也很平静的捏着毛笔,认真的写着自己才练好的小楷。
考完之后白切得意的跑到她的面前,道:“要是你考不过我,就赶紧回家去吧,哈哈!”
向雪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冷声道:“等着叫我师傅吧!”
白切细长眼一凛,不免惊叫三声:“哟,挺有把握啊,不过这次,输的一定是你!”
说完白切扬长而去,向雪诗无奈的笑笑,他们现在学的东西毕竟简单,更何况有些东西,凌顾寂静给她补习的很明确了。
“小姐不会输的。”凌顾在背后淡淡的说着,轻描淡写,似是很肯定一般。
“他这个徒弟,当定了。”
向雪诗只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年多的时间下来,她也改变了不少,上学让她变得内敛沉稳,至少现在,她不会再对着凌顾那么明显的咬牙切齿了。
这也就是爹爹常说的那句波澜不惊的真正意思了吧?
曾经爹爹说过太多有哲理的话,只可惜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家小姐,所以很多东西,她记不得,也没有想要去记,直到现在,又反过来再想想,才猛然发觉,那一句句,都是至理名言,都是良言警句。
收了东西,凌顾像往常一样,陪在她的身边,慢慢走过学堂里阴凉的小路。
青石板上冒了点点绿油油如翡翠一般的色泽,两边的花圃里,桃李满开,飘散出清雅悠远的香味,一阵阵,浪一样扑鼻而来,夕阳漫漫的投射过来,透过斑驳的花影,点点落满二人的肩头。
凌顾长高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点点红白灿烂的倒影,迎合着夕阳斑驳的色泽,投洒出清秀的明媚,如玉的面容倒映着身后水墨一样淡雅清宜的色泽,构成了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这少年就好似水墨画里最浓重的那一笔颜色,在画卷里重重的跳跃而出,即便是满开的花朵,也黯然失色。
出了学堂,路边三三两两的女子便忍不住驻足,悄悄的看着凌顾,时而掩嘴轻笑,时而指指点点,向雪诗往四周看了一眼,那些十三四的小姑娘们便收了笑容,低了头呼啦啦的跑远了。
向雪诗回头又看了眼凌顾,只见这少年神色淡然,眼角微垂,目光深深的看着她,那双碧波荡漾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再仔细看去,却是她自己的脸。
向雪诗一怔,慌忙之间连忙垂下了头,凌顾眼中飘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而后他走到马车边冲她伸出了手。
这双手白润修长,一看就是文人的手。
向雪诗握了,使了力,跃上马车,周围又有人驻足围观,向雪诗不自觉地又瞄了一眼凌顾,他的身子笼罩在耀眼的橙红里,夕阳让这个少年看起来愈发的明媚,好似一团灼热的火,深深的灼烧着她的眸子。
他在看她,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哪怕是狂风骤雨,地动山摇,这人的眼,始终都为她而停留。
向雪诗垂下眼帘,低头进了马车,而后凌顾跟进来,待坐稳了,小厮便扬起鞭子,驱赶着马儿,晃晃悠悠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后凌顾便打开书本,为她念书,念今日先生讲的,一字字,一句句,那声音高低起伏,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爽朗,好似山间叮咚的泉水,又好似山间婉转的鸟鸣,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沉溺其中。
向雪诗垂下头,静静的听着,这个场景,太熟悉了,这一年里,好似吃饭一样,日日上演,风雨无阻。
凌顾,其实是希望她上学的么?
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的这样想着,但每每看着凌顾的脸,这个想法就变成了墙头孤立柔弱的小草,不断的在脑海里东歪西倒。
“停车。”凌顾淡淡的喊了一句,赶车的小厮收了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凌顾放下手,撩起了帘子,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姐乏了,凌顾给小姐捉只兔子来。”
说罢便翻身下了马车,向雪诗顺着那撩起的帘子往外看去,外面一片荒地,野杏儿花开了满地,不知名的杂草铺满了地面,好似爹爹进的北疆的羊绒毯子一样,毛茸茸的,满满的连了一大片。
凌顾一脚踏进草丛里,弯腰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只见半人高的荒草瑟瑟而动,向雪诗伸长了脖子,荒草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兔子的踪影?
不一会儿,凌顾站了起来,一双手背在伸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连眼睛也愈发的亮了起来。而后他故作神秘的爬上马车,待到车友开始走了,才问她道:“小姐猜猜,我这只兔子,什么样?”
“什么样?”向雪诗眨了眨眼睛,明明没有看到兔子的踪影,况且他连动都没有动过,只蹲在一个地方,难道兔子没有腿,都不会跑的么?
她只好摇了摇头,眼睛依旧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凌顾眨眨眼,笑容愈发的大了,而后他低头从身后伸出一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递到她的眼前。
“瞧,毛茸茸的小兔子!”
向雪诗挑了挑眉毛,露出一脸的欣喜,但瞬间心中却是一阵难言的苦涩,她忍着想哭的冲动,轻轻的接下兔子,放在掌心摸了又摸。
凌顾便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她低头把玩着那只草编的小兔子,眼底里满是淡淡的温润。
向雪诗有些不知所措,这算什么?这编兔子的方法还是她教给凌顾的,现在这个人,却用她教的方法编了兔子来哄她开心?
伸手轻轻的摸了摸那双细长的耳朵,狗尾巴草柔软细长的毛毛在指腹间游走,软的好似真的兔毛一般。
不多时,便已经到家,那狗尾巴草编的兔子被她插进了花盆,跟着杜鹃一起崭露芳华,只可惜,杜鹃越开越艳,这狗尾巴草,却是越变越干了。
春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临来的时候,山花烂漫,一片的氤氲香气,让人不由得陷入了春的迷离之中,想入非非,而盛夏一来,那难忍的燥热便将一切的迷离灼烧了个干净,露出最原本的一切。
向雪诗就是在这一天,盛夏的第一天,终于看清了那掩藏在美丽花朵之后的真相。
凌氏的屋子里,红翠正鬼鬼祟祟的摸出怀里的小药包,哆哆嗦嗦的往茶碗里下药,她似乎有些紧张,那纸包拆了半天也没有拆开,加上天气开始渐渐转热,不一会儿鼻子上便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她焦急的抹了把脸,干脆将纸包放在桌子上仔细的拆着。
翠儿手里捧着给凌氏端的凉汤从后厨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路过院子的时候,不经意的往屋子里瞟了一眼,见是红翠的背影便收回了视线,依旧踩着青石地板,一边好玩的数着,一边慢悠悠的往前走,视线里滑过一直五彩斑斓的蝴蝶,翠儿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手里端着东西不能扑蝶,她便只好抬起眼睛追着看,那彩蝶在空中画了个圈,慢慢的飞进了花丛深处。
翠儿愉悦一笑,刚要收回视线,却突然发现,屋子里的红翠似乎什么东西弄不开了的样子,正焦急的弄着什么。
翠儿想了想,终于还是慢慢的走了进去。
凌氏的屋子不大,从打开的们就能一直看到里面,再加上内院里男子几乎进不来,最近天气又热,所以平日里也都是四门大开,翠儿三两步就走了进来,在红翠身后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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