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蓓在镜子里换衣服，心血两个字在耳边听来，是那样心痛，简直是想裂开一样。可是奇怪，青蓓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心痛欲裂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换着很随意的白色小棉布褂，带着粉青色荷花边的那件。平静，非常平静。
青蓓就穿着素雅的衣服出门，戴了一幅墨镜。那是一个黄昏的天，整个世界昏了下来，夹杂了斑斑驳驳的夕阳红。
想见见黄寒。
青蓓怀着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情站在一棵大梧桐树下，看那小楼上帘幕深锁，周围空落落的，就是黄寒贫困的家。过去的幕幕情景又重新回到眼前。黄寒**在自己的楼下，看片片的落英缤纷而落，然后又去不厌其烦地追燕子在细雨中飞来飞去。他手里捧着鲜红的几块钱的手套和一盒极便宜的檀香粉沐着冷风被白雪花舞冻得满脸通红。
是来还帐的吗？还是来准备一叙旧情。如果和叶之云有一个圆满的结果，那么，自己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吗？那么他是否会怀疑是因为失意来找他。这似乎是一个令人不敢想象的问题，但是，的确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如果他问起，也会老老实实跟他说。她不会骗他。他知道，卓青蓓从来就不骗他。卓青蓓是一个天大的好人。
往事不须提！可是往事我又怎么不提！如果不提，恐对不起那如花的记忆！
往事不须记！可是我怎么能不忆！如果不忆，我立时便会沉睡在那一片黑暗的枯海里。亲爱的人，亲爱的，给我一点可以呼吸的余地！
往事又怎能提！如果要提，那么我整个人，一定会被岁月击碎在无情的时光里！
那天就这样一直等着。青蓓想，如果等不到，我一定会在这里过夜的。我要把我所欠的还给他。黄寒，你恨我吗？那就给我机会让我用金钱来补偿。我现在好有钱，你无法想像的。
这样想着，于是一行一行泪水落下来，天就黑了。这时，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花圃里有一个人影徐徐走过。他穿着发白的牛仔衣，本来转身过去了，可是看见青蓓又转过来，然后缓缓地便似呆了。接着，他垮过马路向这边走来。
走过时，似乎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青蓓更以为是在做梦，但是的的确确，就是黄寒。
俩个人见了，都大梦初醒般。各自紧闭嘴唇，沧桑地看了很久，竟然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黄寒笑了笑，说：“是你。”
青蓓点了点头，很安静。她踏着梧桐树的影子愣在那里，看见他身后是枝枝丫丫挑着月光的树杈，彼此看着，一时难以对话。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寂：“我以为你会比以前更漂亮，但是……没有。”
青蓓终于开口说：“是老了吗？”
他摇摇头说：“不。”于是走过来，便说：“赶紧戴上你的墨镜吧，要不被人认出来，你就走不开了。你连个人也不带。呵。”说着便笑。青蓓明显地听出了那笑中的意味，但是却根本不知如何应答，于是只好再次沉默。这时黄寒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青蓓说：“等你。”
黄寒哦了一声，忽然声涩道：“多长时间了。”
青蓓停了停，幽幽地说：“傍晚来的。”
黄寒说：“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青蓓听了便笑道：“没什么，我觉得等待有时候也是一种情操。”
黄寒听了很惊讶，抬起头看了看青蓓道：“你说什么，情操？”
青蓓低下头说：“我胡说的。”
黄寒便也低头说：“是。很高雅的情操。”
于是抬起头来便于夜色的路灯下仔细打量青蓓，目光在她闪亮的颈间和手腕上游走。青蓓被看得惊恐无语。黄寒笑了笑说：“既然你是来找我的，那咱们就去吃顿饭吧。边吃边说。”青蓓点了点头，于是俩人便走。
二人沿着一条小路象平常的老百姓一起走。小路是白颜色，两边是万年青，驮着点点霓虹灯的彩光，但还是显露出了一点本青色。青蓓浑身颤了颤，突发的念头是极想在这条普普通通的小路上走下去，永远地走下去，不要回头……
只听黄寒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会形势很大，很有派头，有好多人跟着的那个样子。”
青蓓说：“象女皇吗？”
黄寒说：“差不多吧。你现在这么成功，你已经不是一般的凡人了。”
青蓓没有回答，忽低了头问他：“你怎么样？”
他的脸忽然变得郑重起来，说：“你想问事业还是私人生活？”
青蓓怔了一下说：“事业。”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事业比起你来，可以说天地之别。我不能跟你比。所以我有自知之明，很早就回来了。我不想在那条独木桥上闯。或许，做一个打工仔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其实这样很好。”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
“……”
“我很早就想回来看你的。”
“我相信。”“……这些年你听到过关于我的一些传闻了吗？”“当然看到了。”“你想不想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想。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这些都不是任何人能够有理由阻止的。”“我挣了很多钱。”“我知道。”“为了这些钱，我背判了我和你的感情，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不用说对不起我，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说。”“我不想隐瞒什么，我做这些的时候，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我爱上了那个能给予我成功的人。”
“……”
“我当时……想了很多。我想我这样做也许没有错……但是我很失败，可以说很不幸。他不能为我舍弃他的家庭……所以，我很惨，我的下场很惨。”
“……”
“我……”
“我们先去吃饭吧。”黄寒说。
青蓓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