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一九八五年发生的事儿。那年长蓝刚考上县城里的中学,因中学离家远,一个单边都有十几里的山路,所以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校里住,逢周末才回来。
一个礼拜六的傍晚,他在同村的一个同学家里复习功课,养母那天恰巧在集市上以极低的价格买回来一块半新不旧的怀表,捣腾了半晌也不走,想着家里就属长蓝书念得最多,让我去叫他回来琢磨。
我过去的时候,老远的,就看见那户以帮人看风水、做法事为生的人家门前院子里,影影绰绰的端坐着十几个人,个个头发程亮,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当时的我年仅九岁,多少有些怕见生人;我不想跟这些一看就是上等人的陌生人打照面,逐是悄悄的绕过田埂,从这户人家的后院摸进家里去。他家在当时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早前就拉上了电线,是以屋子里皆亮着灯,黄晕晕的。我挨个房挨个房的找人,猝不及防的,就叫我看见了令我永生难忘的那一幕。
一个穿着上好的青色“的确良”料子衣服的男人,从自己笔挺的同色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只棕色的皮夹,从容不迫的打开,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票子。
透过虚掩着的木板门,我看见他从这些票子里抽出几张,塞进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手中。并低声说:“地方找好了,让主任知会我一声。”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收好了钱,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儿点头。“书记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事儿交给我保管没错。”
我看到这里,就不敢再看下去了;养母曾经告诫过我们几个,说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找到长蓝以后,回去的路上,夜色中我的眼前一直反复的出现那只棕色的皮夹。我听长蓝的同学说,今天晚上到他家里来的那些人,全是县里的人,而早前我看见的那个身穿青色“的确良”料子衣服的男人,就是县委书记,据说他姓蒋。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在想:县委书记他怎么能有那么多钱呢?他那只棕色皮夹里的票子,若是换成谷粮,指不定都够我们一家人吃上一整年的了。
打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目标;我喜欢钱,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赚很多很多的大钱!
临入冬的时候,有一天放学放得早,我背着小竹篓跟长紫一起到隔壁村村口的那一片野地里去打猪草,我想顺道看看那个疯女人的坟。然而,原本葬在野地里的疯女人的土包坟,竟然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占地面积极广的,修筑得富丽堂皇的大理石陵墓。
当时我就傻眼了,伫在那里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撒丫子就往家里跑。有个悲愤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畔回荡:我妈呢?我妈去哪儿了?
待晚上养父养母从地里回来,经他们一说,我这才知道,我妈没了!县里上个月来人把那块荒地“征收”了,说是靠山,向阳,风水好。村里的人刚开始都不知道县里的人要这块荒地来干什么,直到陵墓建起来了,大家才恍然大悟。
至于那个疯女人的尸骨,没人知道县里的人把它弄哪儿去了,反正她在这大山里除了我这个早已投靠了别人家生存的没长大的小孩,也没什么亲人;我都没过问,村里的人自然也不会想着去跟县里的人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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