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接老母走的前一天,我和老公去了一趟养老院。老母住的那排屋子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门口倒了很多渣土砖块。
“来看你妈妈了?她不住这儿啦,这里正在搞装修,她住那边的那间屋子”
正在我茫然时,坐在树下,一个养老院里认识我们的太婆,热情的用手朝左边指了指。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找到了母亲新住的房间。
一进去,房间里的情景把我惊呆了。里面有两间床,靠外面窗口的是间大床,住的新来的,盖着两条厚厚的花被子。全身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后脑勺的一撮白头发。
母亲住在里面靠厕所口,木架床又小又破,摇摇摆摆,床档头都是空的。我心里一下子冰凉,明天才走今天就撂到破床上,也太不地道了。
再看看母亲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正是大冷的冬天。母亲向来怕冷,衣服都穿得很厚。大床上新来的盖着两床厚被子,老母因为明天就要走了,被扔在破床上盖一条薄被子,无人问津。
厚此薄彼,我心里已经很不了然。这还不说,一进房门,一股浓烈的尿骚味熏得我直想作呕!我想养老院的护工很久没给母亲擦洗了吧。
我强忍着刺鼻的味道,走到母亲床前唤道:“阿娘,阿娘,阿娘”
连喊了三声,老母迟钝的“嗳”了一声应了我。
“你冷不冷?”我问。
“冷”她答道。
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再把被子揭开,母亲下身光光的没穿裤子,只放了块棉垫。她早已大小便不能管控,棉垫里吸满了黄黄的尿液。
她是朝里侧卧的,屁股正好向外,尾椎骨处赫然出现鸡蛋大一块褥疮,中间坏死呈黑色,周围则是鲜红的溃烂面……,我鼻子一酸,只觉胸口堵得慌,一时泪水如决堤河水奔流直泻。
“我可怜的阿娘啊!你好造孽!做女儿的对不起你!”
我心里只有这一句话,觉得自己有罪,满怀的懊恼和自责。
因她说冷,我立马就要给她找被子。可是,那个护工欧大姐却不见人影。等了好久,她才被人从外面催了回来。欧大姐长得又矮又胖,她一进来,见我哭成一个泪人,心里忐忑不安。
“很对不起,没照顾好你妈妈,屁股上长褥疮了,我天天给她擦药水,现在已经好些了。”欧大姐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正眼看我,像犯了错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
我本想发火,出医院才一个半月的时间,屁股就长褥疮了,分明就是没护理好!上次在养老院摔伤造成中风,要是刁蛮一点,非叫养老院赔损失不可!我们都算了,没找麻烦。
这次又这样,真是岂有此理!我忍住一股股的怒火,如果我没有学佛,相信我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我不想说你了,我家婆婆瘫在床上睡了半年,走是皮肤好好的,没半点破溃!我老母亲这么短的时间,就得了褥疮,护理得好不好,你心里有数。我妈说她冷,你赶快给她找一床被子来。头不梳脸不洗,臭成这个样子,如果你是家属怎么想?”
欧大姐听我这样责备她,也不敢回嘴,连忙出门到别的屋子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给母亲盖上。老公一直站在门外,不发一言。
大姐把老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第二天,我和三姐大姐把母亲搬上车。
“阿娘,我们回老家去了,不在这儿住了。”
临走时,老母穿戴整齐,在养老院拍了照,分别与三姐和护工欧大姐拍的。拍照时母亲坐在轮椅上,苦着脸。
“要笑啊!阿娘,我给你照漂亮点。”
老母努力按照我的要求,装出笑的样子。我举起手机咔擦咔擦拍了三张。可是镜头拍下来的,却是笑比哭还难看。
我想万一老母走了,今天的照片就留住作纪念了。
再见了,养老院!
老母从12月14日回到老家,病情到月底时,还算平稳。过了元旦,大姐就频频打电话给我,说老母如何凶险,叫我们赶回去,守在身边送终。
此时,二姐已经从金堂的炮台山打完佛七回来。接到大姐的电话急匆匆的赶回老家。一进门大姐就责怪她,上次电话打暴也不接。万一老母死了,看你连终都送不了,是为不孝。
二姐急急的辩解道:“炮台山那儿手机没信号,不是我不接电话。打佛七时,跪在菩萨面前,求菩萨千万保佑阿娘别死!再多活一阵子。务必等我打完万佛七回来……”
大姐一听气得跳起来!大声嚷道:“原来是你在菩萨面前求阿娘不死!难怪搞得阿娘死,死不下,活,又活不了。这么痛苦遭罪,你赶紧找菩萨解愿吧。”
“怎么解愿?我不知道啊!莫非叫我给菩萨说,赶快叫阿娘死?这不是在咒阿娘吗?我不干!”
“也不是那样,”大姐气鼓鼓的说:“很简单,你拿把镰刀,在阿娘睡的床下,钩三下就行了。表示割断联系。”
大姐迅速找来了镰刀,做了示范动作。将镰刀塞进二姐的手里,期待她照做。谁知二姐接过镰刀,咣当一声扔了。
“我绝不做出尔反尔的事!要做你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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