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夜晚,凤凰树下,篮球架下,野鸳鸯无数,缠缠。绵绵,细诉离情。
已经快要期末考,朝歌与刘小军到解剖室复习,夜晚敢到解剖室复习的人不多,朝歌是一个,于他眼里,这些都是教学道具,和显微镜曲尺小白鼠一样,况且他打小帮家里夜晚去田里放水,又经常和小朋友夜晚去夹黄蟮、捉蛇,提个小马灯,哪里不敢去。刘大胆也是一个,小时半夜鸡叫扒坟摸鱼的事可没少干,甚至打赌坟头睡一晚还真睡过去,醒来来只剩下自己也没打怵,拍拍衣服回去找当逃兵的臭小子算账去。
这一晚复习一个多小时后,刘小军鬼鬼祟祟地溜出去,朝歌暗笑,肯定又去找小冬了,这小子春情上脸、满面桃花开,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朝歌也不点破,由得他继续满脸春情荡漾,隔三岔五去找小冬。
朝歌很系统地在复习解剖,马上期末考了,他比以前更想考个第一,要争得某人多看一眼,不知几难。
正扒拉着一块脚骨头,认着多少块骨,哪一块容易错漏,突然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一片,停电了。楼上课室有同学在尖啸,尽管大胆,朝歌还是有些瘆得慌,立马扔了手上的骨头,摸索着就要出去,手上又摸到了不知哪块冰冷的肢体,身上又添了些寒意,暗骂死刘小军,扔他一个在此,继续摸索,一步步挪出去,不期然摸到了个热乎乎的身体,吓得朝歌跳起来,尖叫着夺路而逃,那人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那么胆小还敢夜闯解剖室!”伸手就拉他,出手大力了些,一下就把朝歌拉得撞进了他怀里,朝歌撞进坚实的怀抱,强大的男人气息瞬间环绕而来,听到是程教授的声音,扑扑的心跳略停,意识到是被他护在怀里,闻到他的气息,眩晕了片刻,心跳更加如雷狂跳,正尴尬着,灯光刹时大亮,自己正被程教授圈在怀里,他戏谑地低头看着他,像看着多好玩的玩具一样,外面一片蛇声鬼叫,朝歌轻轻地退后一步,感觉到自己的脸热透了,程教授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旁边的办公室吗?”
朝歌摇头,糗得快要钻地洞。
办公室在里边的隔间,出来要经过解剖室,停电后程教授走出来,朝歌摸出去不期然摸到了他,吓得朝歌惊魂失色。
“反正也快熄灯了,我出去吃宵夜,一起去吧。”程教授笑,“请你喝一杯,压压惊。”
朝歌复又脸红,“哪里有惊到,只是意外而已。”
大学虽然师生关系比中小学平等许多,但是师生私下交往并不多,程教授一向面瘫高冷,今天一改常态,平易近人,在他的笑容下,朝歌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一路出来碰见不少认识人,他冷淡地几不可见地点头回应,朝歌与他并肩慢步,昏黄的路灯斜斜照下来,俩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亦步亦趋。
出来学校隔条街的叫胜记的小饭馆,程教授信步走进去,也有一两桌学生在,他们点头招呼,他左右看了圈,不甚满意,又出来,坐在屋檐下临街的桌子前,惬意地背靠着椅子伸长双腿,随性而又懒散,完全不象上课时的严谨样子,抬抬下巴示意朝歌坐下,朝歌坐下来,一伸腿不觉就贴上他的长腿,程教授毫不察觉,朝歌心下颤了颤,赶忙轻轻地抽回双腿,端正坐好。
伙计送上碗碟筷子,茶壶茶杯,程教授把两套杯碗筷子用茶水涮过,递给朝歌,又给他倒了杯茶,才抬头淡淡地看了眼朝歌。
朝歌看他稔熟地做这些,修长的手指对比着洁白的瓷碗,泛着柔和的光泽,左手食指与中指第一指节稍显淡黄,看来是个烟鬼,发现他一个小小的秘密似的,朝歌不自觉地牵起嘴角笑了,一切平和而温暖,朝歌有错觉好象他们认识了很多年,这不过旧时场景的重演。
当他把斟满啤酒的酒杯递过来时,朝歌才惊醒般地接过,不知自己已经走神了多久。
程教授点了两份炒米粉、一份炒田螺,叫了两罐生力啤酒。
他对朝歌笑笑,自己倒了杯,碰了碰他的杯子,喝下半杯。
朝歌第一次被大人平等地请喝酒,心里甚乐,也喝下半杯。
一会,脸就发烧,红了。
程教授一口气喝掉余下半杯,朝歌也喝下那半杯。
程教授审视般地看着他,“你很少话。”
朝歌眨眼,似乎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顾左右,斜对面角落有对情侣,看模样是本院的学生,共个杯子,两支吸管,头抵头在啜饮着,男生温柔地挑起女生飘落的长发,抿在耳后。
朝歌的脸更红了。一定是因为刚才的酒喝得急了,其实他酒量不错,只是容易上脸。
程教授手指轻叩桌面,眼神有点儿放空,“你不像我教过的学生。”
“学生该怎么样?”
“嗯,就是应该隔我很远的样子。”他沉吟,并不确定地说。
朝歌有些迷惘,现在也算隔得很远吧,他似远在他永远不可及的地方,美人隔云端,尽管他不是美人。
“程佑宁……程佑宁”,朝歌下意识地低低地念了两句,自己倒浑不察觉,程教授募地听到,心下跳了两跳,何尝有学生这样呢喃般地叫他的名字,赶忙招呼伙计再要了两罐生力,给自己倒了杯,挑眉看他,“还能喝不?”
“能。”朝歌把杯子递过去。
“你多大了?”朝歌这个愣头青,眨巴眨巴眼睛斜睨着他。
程佑宁噗一声笑了,“你得问多老了。”
朝歌又顾左右,正看到男生抚上了女生的脸,女生不胜娇羞地侧过头,把男生的手夹在脸和肩膀间,柔情万种,朝歌回过头眨眨眼,“那是多老?”有点促狭。
程佑宁抿了口酒,坐直了,向前趋近,眼神有些深意地看着他,“查户口呐?吴朝歌,我是你老师。”吴朝歌三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朝歌灿然一笑,“老师又怎么样?”这一下似乎不当他是老师了,程佑宁一愣,转瞬即逝,微笑地审视着他,朝歌终是抵不住他的眼光,扭头避开,只见那情侣正携手而去。
“你老看人家拍拖干嘛?羡慕?”程佑宁看着他拧着的脖子,露出衣领的一截泛红,笑。
“观摩,学习。”朝歌瞪了他一眼。
“仅仅观摩是不够的,重点在于参与。”程佑宁大笑。
朝歌又瞪了他一眼,撑不住也笑了。低下头去吃田螺,家乡的人不习惯吃田螺,朝歌捏着田螺不知如何下手。
程佑宁给他示范,拇指和食指捏起只田螺,给他看剪掉的尾部,轻轻在尾部啜了口,又转过来在前面一吸,得意地伸出舌头给他看螺肉。
朝歌看得脸一红。
有样学样地两指捏着田螺,在尾部啜了口,前面吸了口,重复了几下,也学会了吃,也得意地伸出舌头给他瞧螺肉。
程佑宁轻咳一声,拿起杯在桌面碰碰,“喝酒、喝酒。”
俩人兴致盎然地干掉那盘炒田螺,又把酒干掉,店里偶尔仍有街坊穿着短裤背心下来吃宵夜,俩人又闲聊了会,朝歌终是没有套出他多老。程佑宁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于是埋单和朝歌回学校去。
朝歌微有醉意,初夏微风习习,南国的夜这样的甜腻,只是这段路很短很短,回到校园宿舍楼下岔路时,朝歌问,“你住学校?”
程佑宁沉吟了下,“在家属2号楼301,有空可来玩。”挥挥手,施施然而去。
朝歌站了会,看他高大的身影隐入黑暗中,转身上楼。
宿舍里熄灯后夜谈会还没散,正说到不知哪位女生,正在打分,脸蛋多少分,胸多少分……
朝歌好笑地听着他们乐此不彼,因为是局外人,所以觉得尤其轻松好玩,静静地摸上自己的床,上架床的刘小军伸个头出来,“整晚哪去了?有情况?”
朝歌下意识隐瞒,“和几个老乡宵夜去了。”躺下时睁了半宿眼,没理出头绪,继而就懒得管了。
毕竟,他才十九岁,今天是他们的,明天依然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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